自从同盟于幽之后,中原诸侯相安无事。纵然有点小摩擦,也由齐国出面主持公道,协调解决,基本不用刀兵。各国使者往来于齐国,络绎不绝。凡诸侯来朝,无不受到礼遇,赠送的礼物十分丰厚,都是欢喜而来,满意而去。
转眼间已是齐桓公九年的夏天。这一日,管仲让取来这半年国库的收支账目,坐在案前仔细翻阅。当看到对诸侯各国的开支一栏时,不觉地一下子挺起腰来,“咦,竟然如此之多!”自从去年同盟于幽之后,诸侯纷纷前来朝聘,管仲觉得此项开支不小,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多。他先吩咐备车,然后又低头查阅、计算一番,然后匆匆出门,登车向宫中驶去。
齐桓公见管仲急匆匆地赶来,正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只听管仲说道:“臣察看国家支出,用于诸侯的开支一项竟然达到了整个开支的三分之二,臣开支失度,特来禀报君上。”说着,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因为心急,脸上挂满了汗水。
齐桓公笑笑,轻松地说道:“寡人以为仲父为何大事而急,却是为此等金钱之事,不急不急。”齐桓公请管仲坐下,让人呈上酸梅汤,请管仲喝了解渴,又让人给管仲打扇。
“君上,”管仲还要禀报,但刚张口,却被齐桓公摆手止住。他对管仲主持国政十分满意,对管仲的治理才能从心眼里佩服。改革内政、称霸诸侯有一大摊子事,不可能没有一丁点的纰漏。他相信,若有纰漏管仲发现得比谁都会早,并能及时补救,根本不用自己指手画脚。管仲的治国才能比自己强之百倍,他急急忙忙地跑来禀报,不过是出于忠于职守,还有就是对自己的尊重而已。齐桓公心里明白,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坚定地支持管仲,做好后盾,让他放手去干,这就是自己对国家社稷的最大贡献。齐桓公郑重地对管仲说道:“四方诸侯争相朝聘我大齐,高兴而来,满意而去,使我大齐誉满天下,支出多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粟尽可以再生,财散可以再聚,况且,仲父主持变法,五谷年年增收,四方商贾云集我大齐,盐铁收入翻倍增长,如今我大齐物阜民丰、国库充盈,何必吝惜这点钱财呢?再说,诸侯贪利,不用兵戈即能使诸侯亲近不离,这比兴兵征伐节省钱财多矣!”
管仲听齐桓公如此说,放下心来,便不再解释,只说:“君上圣明!此乃齐国之福,夷吾之幸也!”
君臣二人正在说些诸侯之事,突然易牙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他衣裳零乱,头上无冠,头发散乱,浑身上下满是血污,一下子匍匐到小白脚下,哭喊到:“君上!遂人造反了!”
自齐桓公五年灭遂之后,齐国一直在遂地驻扎着二百甲士,以监视遂人。宁戚也在遂地实行了均田分力、案田而税的改革,收成逐年增长,人们安居乐业,倒也稳定无事。易牙多年跟随在齐桓公左右,深得齐桓公宠信,虽说风光无限,但时间久了也有点乏味,也想出宫干点事情,增加点个人资历,因此多次恳请齐桓公,让他能有机会参政,为国家社稷多做一点事情。齐桓公一想也对,总不让他总为自己做大厨,让他历练一下也好,他一片忠心,说不准也是我大齐的一根支柱。与管仲商量,可管仲似乎不愿意在官府给他安排差事。于是,在今年年初便派易牙到遂地,负责遂地戍守事宜。
易牙到遂地后,总把自己当作君上身边红人,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天天颐指气使,盛气凌人,大有老子天下第一的势头。驻扎在此地的将士见他如此做派,也都不愿意去得罪他,见面奉承几句,戴戴高帽子,哄他高兴,易牙更加自命不凡。
遂国被灭后,其贵族豪门大都跟随国君逃往鲁国,却有因氏、颌氏、工娄氏等几个家族留在遂地,并未逃走。虽说齐国并未亏待他们,但失去了遂国公室贵族地位,总不如在遂国时风光,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感。易牙到来后,又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一开始,为了与易牙搞好关系,几个家族轮番宴请易牙。易牙本来就视他们为亡国奴,酒后更加趾高气扬,说话刻薄,他们心中不满,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有忍气吞声而已。
这一日,易牙无事,又来到因氏家,因氏宗主名叫因无疾,他忙又设宴款待,并请来颌氏宗主颌孟甫、工娄氏宗主工娄乞作陪,几番敬酒之后,易牙又喝得酩酊大醉。他手指着这几位宗主,居高临下地训斥一番,最后又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们要老老实实,安分守己,不然,我将斩尽杀绝,一个不留。几个宗主不敢多言,只有唯唯称是。易牙出门小解,几名侍从想扶,易牙却是不让,一把推开,大声说我没醉,侍从只好跟在身后。这天该当有事,易牙踉踉跄跄走出门来,却正遇上因无疾的小妾从此路过,躲闪不及,正好被易牙撞见。这小妾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生得十分妩媚娇艳,很得宗主宠爱。易牙见了猛然眼前一亮,几步跳将过去,一把拽住就要往怀里搂,吓得小妾杀猪般地尖叫起来。多亏小妾身后跟随着两名侍女,急忙上前奋力把易牙推开,易牙酒醉,不经推,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两名侍女趁机拉着小妾跑进后院。侍从扶起易牙,他还要去追,却被侍从拉住。看这小妾装束,侍从知道这是主人内眷,易牙酒后乱性,他若追进后院,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这时,在室内的几位宗主听到叫声,也急忙跑出来,看到易牙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公然调戏主人爱妾,心中气愤,却敢怒不敢言,一时无语。易牙却挥舞着双手道:“这女人真好看,我喜欢。”他指着因无疾,“明天把她送到我府上……”因无疾觉得胸中燃起一团火,烈焰直往上冲,烧得两眼通红。他强忍住怒火,上前说道:“易大人身体要紧,鄙人不敢多扰,请先回驾休息。”易牙吵吵着还要喝酒,侍从识趣,由着他闹下去更无法收场,现在主人下了逐客令,便不管易牙愿不愿意,将易牙扶上车,告辞而去。
因无疾满脸羞愧,回头向颌氏、工娄氏宗主拱手道:“家门不幸,烧香引出鬼来,让大人见笑了!”颌孟甫、工娄乞连忙安慰因无疾,二人叹口气道:“彼此,彼此!我等受辱也还少吗?”因无疾说道:“我等忍气吞声,他却得寸进尺,欺人愈甚,这样下去,到何时是个头啊?”颌孟甫咬牙说道:“如此受辱,倒不如与他拼了算了,大不了是个鱼死网破!”工娄乞叹一口气:“就怕人心不齐啊!”
因无疾听二人如此说,忙说:“二位大人请回房中计议。”二人所说正合他的心意,他让下人全部退下,关上房门,三人秘密商定,在夏至节时共同起事,事先派人联络好遂国君主,请求鲁国派兵护送,回遂国复位。因无疾咬破手指,将血滴入酒杯中,双手端起酒杯,高举过顶,发誓道:“上天明鉴,无疾践约,万死不辞,如若背约,死无葬身之地!”然后郑重地把酒浇到地上。颌孟甫与工娄乞也先后发誓,然后分头准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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