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弘治皇帝换上了医官的行头,随即乘坐小轿,悄悄地从皇宫侧门溜出,身后跟着几名宦官和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护卫,他们都身着便装,以免引起旁人注意。紧跟其后的朱厚照也坐在另一顶小轿里,一出宫门,他便如同被释放的鸟儿,兴奋得浑身是劲。他掀开轿帘,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沿途的繁华街景,哪怕只是路边的行人,也足以让朱厚照驻足观赏,兴奋不已。抵达林宅时,弘治皇帝并未急于下轿。他早已算准了时辰,此时林景隆仍在值班,所以他可能只认识一个林蒙,再加上一个不知名的随从。刘钱深知皇帝的心思,上前对林家的门房说道:“皇上听闻南和伯之子患了脑疾,特派医官前来探望,快去通报,让林蒙来迎接……”他原本想说“接驾”,但话到嘴边又改口:“迎接。”门房听罢,下意识地嘀咕道:“又是太医?”宦官脸色冷峻,门房不敢怠慢,连忙匆匆进去通报。紧接着,弘治皇帝就听到了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御医又来了……”“嗯?”弘治皇帝一愣。而林家上下一片哗然。正在前院巡视的杨管事身体一颤,瞬间化身成了一位沙场老将,指挥若定:“少爷在哪里?”“后院。”“王虎、大牛,立刻去,保护好少爷,绝不可伤害他。”“是。”两名健壮的家丁,抖了抖胸膛上的肌肉,如同猛虎下山,直奔后院而去。杨管事依旧双手背在身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去找刘账房,账房要上锁,告诉他,账本在手,人就在。邓健呢,邓健那家伙呢……是不是还在少爷那里?”“是跟着少爷。”杨管事松了口气,这才稍微放心:“请府里的三位举人帮忙。”他语气坚定地说:“其他人,分头守卫各处,绝不让一只苍蝇飞上屋顶!”…………林蒙正惬意地躺在后园葡萄架下的躺椅上,邓健弓着腰在一旁候命,而小香香则优雅地屈着身姿,尽管身着华丽钗裙,却无法掩饰她曼妙的身姿,她轻轻握着粉拳,细心地为林蒙按摩双腿。旁边是一张茶几,上面放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还有各种时令瓜果。一枚蚕豆还未剥壳,就被林蒙直接塞进嘴里,他一边品尝,一边仰躺在躺椅上,将后园幻化成金色沙滩,而小香香则在他的想象中,变成了穿着比基尼的美女。这样的画面让他觉得人生圆满。这简直是地主家傻儿子的日常,但林蒙却无法享受这份宁静。腐败的生活啊,它正在悄悄地侵蚀我的意志,嗯……下次,下次一定不能再这样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林蒙眼前突然一花,宛如被疾风骤雨卷入其中,只见家中的猛虎王虎与大牛,如同两道闪电般冲来,鼻孔里喷着白雾,活似两头奔腾的幼牛,从两侧夹击,将林蒙牢牢困住。不远处,杨管事气喘吁吁地跑来,身后跟着七八名仆役,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少爷,宫中又派来了御医,又派来了御医!”“又来?”林蒙一脸茫然。此时,小香香停止了敲打,目光锐利地盯着林蒙,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邓健却毫不掩饰情绪,眼眶泛红,一声凄厉的“少爷”未了,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泉涌。林蒙彻底懵了,这架势,简直像是皇帝亲临巡视!杨管事带着十几二十名仆役赶到,有的作揖,有的跪地,表面上一个个悲戚可怜,但他们的站位却暗藏兵家之道,将林蒙团团围住,前后左右,密不透风。“呃……这……似乎有点尴尬啊。”上回不过是临时起意,你们以为我真的想爬上屋顶?我可是正宗的恐高症患者啊。杨管事满脸哀求,泪眼汪汪地一揖:“少爷……请自重啊……”……两顶华轿,几十名明暗护卫,几个随侍宦官,通报之后,竟然像是被遗忘了一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送进去的消息,宛如石沉大海。一开始,弘治皇帝还在沉思,一边等待林蒙迎接,一边揣摩着这个林蒙的非凡之处,他是个大智若愚的奇才吗?此人先有改土归流之策,后又培养出三位杰出门生……弘治皇帝此行,正是为了求取真经,林蒙的教徒之才,让他深受震撼。然而,左等右等,竟过了两柱香的时间,林家依旧毫无动静?弘治皇帝心中焦躁,出宫的时间不宜过长,待会儿还要接见几位大臣,商讨西南边事。于是,他轻咳一声。刘钱立刻赶到轿前,低声禀报:“陛下……”“为何还不见动静?”弘治皇帝问道。刘钱一愣,随即道:“是,奴才也觉得奇怪,奴才听说,林蒙若真懂得礼数,见到御医的恩赐,应当喜出望外,岂料林家竟置若罔闻,这……”实在是忍无可忍!弘治皇帝怒发冲冠,刘钱所言甚是,御赐之恩,林家竟敢如此无礼,真是胆大包天!
他的脸色阴沉如墨,竟是一步跨出了轿辇,周围的护卫们立刻簇拥而上,刘钱试图上前搀扶,却被弘治皇帝一挥手拒之门外。皇帝陛下步出轿帘,目光如炬地凝视着林家宅邸前那熠熠生辉的“南和伯府”四个烫金大字,面色凝重,挥袖间仿佛带起一股寒风:“走,入府!”于是,一行人匆匆踏入林府的庄严之门。奇哉怪也,踏入府内,竟如步入空城,先前那守门的门子不知去向,连个伺候的婢女和仆役都无影无踪,宅邸的前院寂静得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朱厚照紧随其后,好奇地左顾右盼,忍不住低声嘀咕:“莫非真遇上了阴曹地府?”弘治皇帝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然而耳畔却突然飘来阵阵凄厉的哭声,让他不禁脊背发寒,却依旧保持着威严,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快步穿过月洞,哭声愈发清晰。“少爷,您千万别做傻事啊,咱们这儿谁不知道少爷的顽疾已愈,您现在神清气爽,别再寻短见啊。”“少爷,太医已被我们赶走了,绝不针灸,您就安心在这休息……”弘治皇帝听得出神,心中却是雾水蒙蒙,护卫们紧张地围着他,警惕地防范着。然而,弘治皇帝却毅然决然地挤开众人,直面而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哭笑不得。只见林蒙呆坐在躺椅之上,被数十人团团包围,哭的、嚎的、跪的、趴的,一片狼藉。欧阳志三人闻声而至,见状也是哭笑不得,悲从中来,连忙行礼:“恩府,请您三思!”“我……我哪有说要上房啊……”林蒙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惊得六神无主。欧阳志泪眼朦胧,身为解元公,摊上这么个恩师也够倒霉的,御医都请来了,你却要上房,我这苦命的人啊,现在不仅得让你上房,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我这不是找死吗?他心中既悲愤交加,又担心林蒙一时冲动,待会儿偷偷溜走,不由得凄凄惨惨戚戚地劝道:“恩府,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恩府切不可轻举妄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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