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东京相府里头,有个主理花草的花匠,名叫夏四,很是能干,一手打理花草的功夫,连燕靝书都甚为满意。夏四和管家燕岳是同乡,早年间,由燕岳撮合,娶了后厨房里买来干杂活、兼着给案上烧菜婆子打下手的、杏儿丫头。二人婚后多年,方得一女。杏儿伤了身子,自此不能再生养,因此夏四夫妻二人十分疼爱独女,百般精细的养在膝下。女儿出生那日,适逢大暑,夫妻二人便为其取名为,大暑。
建隆二年,十二月,燕靝书举家从东京前往平凉。途中,夏四因见到一株奇异花草,便小心翼翼的欲连了根须拔起,也好带至平凉相府养护。一时不慎,却被镰刀割破了手指。夏四也未曾在意,因忙于赶路,也未敢声张,只随手取了块脏乱破布,胡乱的包扎了一下。及至到了平凉,杏儿听夏四说不打紧,才放了心。又因着相府立宅,事务琐碎,夫妻俩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的。直至数月后,夏四的伤口久久未愈,且粗肿得实在怪异,又时时高热不退。杏儿急了,扯着夏四,前去医馆诊治。才方知,夏四因伤口割破后,未及时就诊,而感染了伤寒,且因其拖延许久,隐隐的有疮症之像,目下已是积重难返。不久,夏四撒手人寰。临终前,拜托管家燕岳,在其死后,多多关照其妻女。燕岳帮着杏儿母女,给夏四备了副薄棺下了葬。彼时,杏儿已烧得一手好菜,燕岳便安排其替了年事已高的原烧厨婆子,自此人称杏儿为“夏婆子”。女儿大暑,也就此进了桂姨娘院子伺候,做些洒扫的粗活。
桂花,济南东莱郡人氏,因家贫,于幼时,被母亲插了草标,以一两纹银,贱卖于人伢子。后几经辗转,被卖入东京行院。行首因见其虽年幼、却容色秀丽,又生得一副烟嗓,便生了奇货可居的心思,花重金予以调教、栽培之。成年后,因桂花歌喉婉转,兼之只卖艺,故此,在京师小负盛名,也常有朝中高官和显贵要员,会下了帖子,请桂花去府中酒宴席间献艺。一次,燕靝书的某下属,因跟着燕靝书办事得力,也得以晋级封赏,遂于家中排开筵席,答谢上官提携。还一并邀了诸多同僚要员,更重金聘了桂花,前来助兴。燕靝书甫一见着这侧颜竟有五六分肖似前妻的桂花,一时心思翻涌,推杯换盏间,不由得多喝了几杯,当下便生了三四分醉意。那下属便一番连蒙带骗的言语,哄着桂花去服侍燕靝书更衣。桂花哪能不懂人情世故,只以为燕靝书有几分欣赏自己技艺,便也不好推却,只能点头同意。因常来这下属家的宴席献艺,倒也熟悉府内路径,便自那下属的丫鬟们手中接过燕靝书,搀挽着行到那下属家中专设的侧院房间内,伺候着燕靝书更衣。燕靝书醉眼朦胧迷离间,望着身前纤纤细腰、楚楚可人的小女子,闻着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桂花清香,燕靝书就上了头,当下便强要了桂花。那下属惯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见自己上官更衣回来,眼下乌青、满面春风,岂能不知发生了何事?遂使眼色唤来近侍,一番悄声耳语。散席已近戌时,燕靝书志得意满得回了府。次日散朝后,那下属便请燕靝书借了一步,向其暗禀,昨日亥时,自己已遣人前去行院,为桂花赎了身。今夜酉时,一顶青衣小轿,会将桂花从相府后侧门内送入。燕靝书闻言,未置可否,抬脚离去。只离去前看向下属的那一眼中,颇带几分赞许与肯定。那下属俯身,恭敬行礼,送其背影。
桂花入府后,颇得燕靝书专宠,一时间,后院无人能与其争锋。不久,便因食欲不振、连日呕吐、兼之嗜睡,被诊出身孕。燕靝书心下欢喜,便抬了桂花为姨娘。大娘子的兰馨苑里,当夜,换了一整套全新的茶具、杯具、花瓶。
三个月后的一场春雨,桂姨娘感染了风寒。得了大娘子言语敲打后的丫头和婆子,不敢忤逆南静月,伺候上,便不甚经心。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的,桂姨娘竟是吃错了药,还落了已成形的男胎。燕靝书得悉,只命燕岳打了近身伺候桂姨娘的丫头并婆子十个板子,然后赶去了南静月陪嫁的庄子上做粗使。桂姨娘一口怨气和满心冤屈,积郁着,生生的发不出来,继而便疯颠了。发作时,糊里糊涂,只逮住人便咬。大暑在桂姨娘的院子里伺候,便也在所难免。夏婆子每每见了女儿身上的青紫牙印,心疼的直掉眼泪。待到春分日的清晨,几个到荷花池除草清淤的婆子们,赫然间发现,荷花池里的水面上,竟飘浮着已疯癫多时了的桂姨娘。人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然面如金纸。仵作验了尸首,报呈答曰,溺毙而亡已近三个时辰。。。。。。
燕岳领人来重新安置桂姨娘院子里一众下人的前夜,夏婆子咬牙凑了五两银子,并一瓶上好的烧酒、几盘燕岳爱吃的小菜,送给了燕管家,求燕岳给女儿重新找个好出路。之后,大暑就被燕岳领着,踏进了吹雪院的门。因着年岁浅,加之身量小,半夏安排大暑先做跑腿并些轻松的零散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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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里,正是大暑轮休,回家来吃过晚饭,便跟夏婆子兴冲冲的说起,二等丫头青黛姐姐,将要教自己识字了呢。还说,日后自己若想要在这吹雪院里有出息,就须得识字。夏婆子很是惊喜女儿如此有出息的想法,便顺嘴多问了几句。大暑对夏婆子说,二小姐呀,那就是个女秀才。听得夏婆子咧着嘴直乐,饶有兴致的听女儿说着。
大暑便言,这二小姐,便是数落一个走路不当心、撞到了院里树上、结果还摔了老大个跟头、爬起来直瞎晃悠的小厮,那二小姐嘴里,也尽是些不重样的好听话。夏婆子乐了,反问女儿,大暑啊,你能听得懂么。你又怎的知道那是好听的话,不是训斥那个小厮的话呢。
大暑不乐意了,身子一扭,小嘴一噘,扯着夏婆子的袖子说,自然是好听的话呀。二小姐说那些话的时候,笑得可好看了呢。训斥的话,还能笑着说么。再说了,二小姐说的那话啊,直说得当时正在院里踢毽子的京墨姐姐、苏木姐姐两个,笑得直趴在青黛姐姐身上,不停揉肚子,喊说乐得肚子疼。末了,二小姐还唤了怀夕姐姐去取了几两碎银子,赏给了那个小厮呢。夏婆子于是惊诧道,怎的还赏他了啊。大暑笑着对夏婆子说,是赏了呢。二小姐说了,叫那个小厮哥哥,好好的歇上一日,叫他好好的养养他,被撞疼了的膝盖,和他被撞晕了的脑袋呢。
大暑一边说,一边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夏婆子看着女儿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的直乐呵。
大暑又说,娘,女儿那会儿正往院里送水果呢,是要交给青黛姐姐的,恰巧便瞧见了。女儿听着二小姐的话,觉得新鲜,还有趣呢。可就是,有的话吧,后来女儿能慢慢琢磨出来,却不知道,二小姐说的话呢,是不是女儿自己琢磨的这个意思。那有的话吧,女儿便是实实在在的不懂了。后来呀,就趁着青黛姐姐从女儿手里接过水果的空当,女儿就问青黛姐姐,二小姐说的那些话的意思。结果到了晚间,青黛姐姐就来大暑房里,笑着跟大暑说,二小姐吩咐了,等女儿这两日休完了,再回吹雪院当差的时候,便叫青黛姐姐教女儿识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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