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子里已经待了两天,一边是连着吃了两天的冷食,一边是林中潮湿、闷热,又幽暗,蚊虫叮咬,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着实不好受,而且还不准随意走动,更是叫人难受。
因虽明知翟让所率之主力,一与张须陀部交上手,接下来,他们这千余伏兵也许很快地就要出战,但听到“张须陀搦战,翟让等已应战”的消息后,王伯当等以下,却仍无不精神一振。
当然,王伯当的“精神一振”,与李君羡、蔡建德等还有些不同,和这两天日子难耐的关系,其实倒也不是很大,他的“精神一振”,更多的是出於“此战一胜,李密就能彻底翻身”之故,——却他深知此战对李密的关键。
乃在闻得斥候之此军报后,王伯当一跃而起,按刀前趋,叉手礼向李密,雄声说道:“明公,翟公已然列阵应战,我部与李二郎部可预备进战了!”
这两天中,每有斥候军报送到,李密都会请李善道过来一起听。
李善道此时就在边上。
李密问道:“二郎,你以为呢?”
李善道说道:“张须陀只顾向翟公挑战,战场选在了荥阳县北,距此不过十余里处,而此处这里,这么大的一片林子,他却竟未有提前派人来此打探,或安排部曲来此设伏,公对他的‘骄横’之评,诚然!我军此战,战必胜矣!敢请公下令,善道愿领本部,为我伏兵先锋。”
斥候的这道军报里,后来又说了,张须陀部和翟让部现下分别列阵的所在,就正在荥阳县北的一片广阔野地上,距此地不到二十里远。
李密探手,拿起放在胡坐旁兰锜上的金丝雕弓,扯了一下弓弦,曼声吟道:“‘樊哙市井徒,萧何刀笔吏。一朝时运会,千古传名谥。’”昂扬起身,黑白分明的眸子,精光四射,睥睨众人,说道,“诸君,我等身为丈夫男儿,值此动荡之世,设若虚度此生,岂不有愧?樊哙、萧何,斗升之小民耳,而一朝时运会遇,金紫银青,为万万人上,出将入相,名垂后世!比之樊、萧诸辈,我等何有不如!今日此战,望君等勠力!克胜之时,便我等腾踏青云之始也!”
“樊哙市井徒,萧何刀笔吏。一朝时运会,千古传名谥”,这是李密在之前亡命时写的一首诗中的两句。诗名《淮阳感怀》,时他藏身在淮阳郡。这两句,是他此诗中的倒数第二和第三句,最后一句,则即“设若虚度此生,岂不有愧”此句,诗为“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
左右陪坐的文士如房彦藻、杨得方、郑颋等,武如田茂广、李君羡、蔡建德等,俱皆起身,齐齐冲着李密下揖,都叉手为礼,同声应道:“焉敢不勠力进斗!今日此战,必擒斩张须陀!”
“伯当、遵礼,你等各还本部,集合部曲,进至林边,预备进战!”
王伯当、李君羡、田茂广等躬身接令。
“‘两军相逢勇者胜’,二郎,你这句话,说得好!你可也回你部,集合部曲备战!”
李善道亦接令,应道:“诺。”
於是诸将按李密的军令,王伯当等各去他们本部的驻地,李善道也还回他本部屯驻的所在处,分别各给本部下令,集合本部的部曲,向着林边靠近官道的方向移动。
用了约个把时辰的时间,李密、李善道两部的将士,尽数移到了林边,做好了进战的准备。
林内望之,茂盛枝叶的遮掩间,人头踊动,马嘶偶闻,时或有兵器碰到铠甲上的清脆声响传出。临着官道这面的此林边缘,约有数里之长,已然是伏满了李密、李善道两部的伏兵将士!
身在幽暗之中,向外而看,阳光灿烂。
近处是一条笔直宽阔的南北走向的官道,应是因翟让、张须陀两部合计数万的敌我部曲,此际正在南边十几里外列阵、将战的缘由,官道上现下并无人踪,空空荡荡。
远处是如带的河水、金黄的田野麦浪,以及几个乡村里落,分布於田间,在视线可及之处。
李善道蹲在本部将士的最前边,距离林子的边沿只有三二十步远,这里的树木较为少些,枝叶不如林深的地方茂密,时当近午,光照充足,可以感受到阳光晒在身上的炽热。
从林外吹来的风,拂到脸上,也是热的。
秦敬嗣、王须达等皆在他的左近。
王须达很紧张,尽管林外明明可以清楚地看到,没有行人,他不由自己地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二郎,这都快晌午了,你说翟公今天会和张老狗开战么?咱们今天会能出战么?”
迎战、列阵,不一定代表就会开战。
也许列好阵,两边对峙半天,都找不到对方的漏洞,於是也就都不敢轻举妄动,或者小范围地试着打上了一打,结果都没能占到很大的便宜,未能将对方的阵脚打动,那么双方就有很大的可能,会就此结束当天的战斗,彼此退兵,到次日、抑或其它的时候再战。
有个词叫“相持”,描述的大致就是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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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持时间长的话,几天、十几天,以至几个月,都是有可能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