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卿砚再见苏君慎已经是次年春天的事情了。彼时春闱和殿试均已过,大郎和蔡煜都中了二甲同进士,留待考察一阵,若顺利很快就能授予官职。
虽然比不上墨长风的探花郎,但大郎年纪轻,才刚及冠,在一群高中的人里也算是扎眼的。墨长风为大郎取字雅年,寓意风雅,颇有为父之风。唯一的嫡子争气,墨长风自然是高兴的,何况家中喜事不止这一件,这人哪看起来也比往日年轻精神了不少。
这另一件喜事自然是同墨卿砚考上麓久书院的女学有关。去年元娘一战成名,加之已故的二娘,京中无人敢小觑墨府儿女。经历一年苦学的墨卿砚在今年也大发神威,取得了前五的好成绩,叫人侧目赞叹。蒋清作为吊车尾,勉勉强强挤进了女学,又能与墨卿砚作伴,同时入选的还有去年有过交道的段催忆和因伤落选的林家姑娘。
墨卿砚断没有想到,入学第一天她就撞见了苏君慎。之前好几个月,她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总觉得自打知道他与自家大哥有了那层关系后就没法面对他,哪怕这人是她儿时最心心念念的人物。好在那之后大郎为了春闱和殿试闭关苦读,也没怎么与苏君慎来往,这才让她安心了不少。然而许久不见,还是叫她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看见花祯推着苏君慎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有些恍神。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她感觉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似乎有些欢喜,似乎有些紧张,似乎又有些懊恼,懊恼上次分别时她对他充满了敌意。她,似乎比她想象的更想念他。
然而苏君慎只是平静地望了她一眼,就滚着轮椅从她身旁而过。已经冲到嘴边的招呼戛然而止,她不可思议地回望,却只能瞧见一个略显落寞的背影。
他,不想理她?
这样的认知叫她心口一痛。难道他感觉到自己对他和大哥的关系表示不赞同了?也是,京城虽不小,但也没大到天涯海角的地步,这么多月都没见面,会不会是他也在刻意躲着她?她只是不想叫大哥喜欢上男人,并非看不起他这个人,怎么就得了人家的冷眼了。
感觉到小姑娘失落的情绪,花祯倒是难得温柔了一次:“别担心,他不是在向你撒气,只是在闹别扭罢了。”
墨卿砚疑惑地看着他,就听他继续说道:“前阵子他同王爷吵了一架,这几天都住我家里呢。那家伙脾气拧,脑子没转过弯来,见谁都不给好脸色。所以你不用难过,这同你无关,是他不对,回头我去说说他。”这样温柔的花祯,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原来是这样,是我不凑巧。”
花祯笑笑,正要上前去追苏君慎,又停了下来,痞痞地对她说:“恭喜你考入女学,这身衣服,挺适合你的。”
见墨卿砚又是惊讶又是羞涩,他脸上的笑意更浓:“如果阿慎在这里,也会这么说的。”
麓久书院女学生统一穿藕色书院袍,宽袍、斜领、束腰,清爽简洁。长发被丫鬟打理成流苏髻,插着一根蝴蝶簪,看起来稳重又不失俏皮,就连丫鬟们看了都赞不绝口。
从前元娘一战成名,后有大郎殿试高中,如今墨卿砚也顺利考入女学,一时间墨家子女在京城显得有些炙手可热,露出议亲意向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这当中,心里最不平衡的当属四娘。去年的元娘和二娘,如今的三娘,都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进了麓久书院,这在京城里也找不出几家可以靠自己本事考进去三个的。而四娘虽进了书院,却是占了已故二娘的名额,在书院里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平日里大伙儿在她面前也都是高贵的姿态,叫她羞愤欲走。
在书院里生活了一阵子,熟悉了新生活,墨卿砚可算是彻底融入了这氛围里。去年二十人,今年三十五人,两届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五人。两届被分为不同班,元娘那一批唤作梅字班,墨卿砚这批叫做兰字班,按照规矩,平日里兰字班的人见了梅字班的人得唤一声“师姐”,这或许是四娘唯一值得扬眉吐气的地方了。就是三娘,在书院里见到四娘也得喊一声师姐,这滋味叫人觉得酸爽。
出于某种心理,四娘总是有意无意接近兰字班的墨卿砚和蒋清,最高兴的就是看两人在旁人的注视下别扭地对她做出尊敬状。头一次,她觉得梁国的礼仪是多么高尚多么值得推崇。
这日,四娘又一次偶遇在园中同蒋清交谈的墨卿砚,当下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丝,正了正衣袍,脚步不停地追了过去。
“三姐!表妹!”四娘在后头喊着。
二人正谈论到一处要紧处,被人打扰已是不愉快,一回头见是四娘,更是让大好的心情都飞走了。蒋清这一年跟着墨卿砚也有所成长,至少不再是那个看起来天真单纯的小姑娘。身量高了不少的她如今已经可以俯视四娘,她杏眼一翘,就不悦地叫道:“谁是你表妹?我在墨府的表姐只有两位。”
四娘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原本因为跑步就有些气喘,这会儿更是因为气愤而意难平,竟咳嗽了起来。她生平最恨旁人拿她是庶女的身份说事!
“三姐,你就任由表妹这般作践我?母亲是我们共同的母亲,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