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御风与曹德儒进入大帐后见到顾雨浓聚精会神的研究着芜岚一带的地形图,她神情落寞,侧脸线条坚毅,仿佛瘦了不少。冷御风隐忍着内心的雀跃,看到如今的她便想到曾经那个在琉璃殿上乍乍呼呼的姑娘。她真的变了很多,那曾经经常噙在嘴角边的笑也随着冷刚的离去而消失了。这一年多她是怎么过的?
小安子是冷御风贴身伺侯的小太监,个头不高,但人很机灵,他跟在冷御风身后轻轻的咳了一声。
待顾雨浓察觉到来人时,先是一愣,而后迅速的绕离桌子,行至冷御风下首,恭敬的跪下行礼道:“末将参见皇上,见过大人。”
她没想到冷御风会来,这仗打了快一年,她几乎忘记了冷御风,几乎忘记了傅玉,他挑起了她太多的回忆,也让她想起了很多痛,最让她伤心的仍是冷刚。今日的冷御风穿了一件青灰色长袍,又用同色系的发带束了发。虽然看似简单,但衣料用料考究,加上他举止不俗,仍是贵气十足。顾雨浓心中想着若冷刚还在,他的气度也是绝不输给这天之骄子的。
冷御风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了,他面无表情的道了声平身后便在帐中坐下来。顾雨浓起身与曹德儒一左一右分开站了。
冷御风见她如此深夜仍身着轻甲,头发也像男子一样一丝不苟的束于发顶,还有她刚才对自己的恭敬,曾经的那个她仿佛离自己已经很远了,事实上他们从未亲近过吧。一年多没见,她虽成熟了,但好像更加冷漠了。曾经那个她虽然不成体统,但率真善良,现在这个她懂得运筹帷幄,懂得尊卑上下,却冷漠得不像个人。看来冷刚的死给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她,变了!
再看这大帐之内,简单的床榻,简易的木桌,普通的陈设,好像样样都是凑合而来,这样的地方怎么能给她住?而且她一住就是一年,大概只是所住的地点不同而已。环顾一周,没有一样是女子所用之物,她是真真正正的一军副将!
冷御风道:“朕此次前来,并没有事先下旨,所以一切秘密行事。冷副将这一年以来为了大启国出生入死,待尘埃落定之后朕定会好好的嘉奖冷副将。”
“皇上谬赞,属下愧不敢当。”顾雨浓仍垂着头,她不太明白冷御风怎会悄无声息的来到前线,难道是知晓她久攻不下芜岚心中着急?
“冷副将当之无愧,不必自谦,皇上一直对冷副将赞赏有加,大启国有冷副将这样的良将真是国家之幸。”曹德儒笑眯眯的称赞着顾雨浓,这个曹德儒是两朝元老,先皇十分倚重他,也曾半生戎马,后来身受重伤,卸甲后领兵部尚书衔,。
顾雨浓荣辱不惊,依旧十分淡然。她自然不在乎这些赏赐,她在乎的只有报仇。
冷御风知她性格,也不多说,只道:“今日已经晚了,明日一早你们再来商议军情。退下吧。”
曹德儒很快行礼退下,顾雨浓却颇显犹豫,踌躇道:“皇上,这是属下的大帐。”
冷御风挑起眉头等她继续说下去,但顾雨浓已闭上了嘴巴,冷御风既然秘密前来,自然是什么准备都没有,难道要他同士兵睡?当然是自己走人腾地方了,这还要说?她不禁为自己的迟钝而懊恼。
顾雨浓道:“属下告退。”而后不再看冷御风,垂着头匆匆退出大帐。
“等等。”冷御风唤住顾雨浓道:“去朕的马车上睡,但要脱了这身行头,太脏了。”
顾雨浓怔了怔,道:“臣遵旨。”
待顾她离开大帐后,冷御风将小安子赶出帐外让他自己找地方睡去。他叹了口气和衣躺在她的小床上,因为他身量修长,一双脚还在床外挂着。闻着她枕上淡淡的香味,偷偷的笑了,如果自己不是皇上,他还真享受不到这张床呢。他将她赶到马车上只是想让她睡得舒服些,其实她不脏。
待到半夜时分,冷御风忍着睡意不住翻身,他只觉肩下硌的慌,翻来覆去好一阵后终于忍耐不住坐起身来,他生气的掀开床褥,然而所见之物却让他窘了又窘,是肚兜,一件红色肚兜,像极了她与冷刚大婚那日的红盖头……
冷御风心跳如鼓,他颤抖着将红色肚兜放回原位,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直到天亮都没有再合眼,真不知他睡在这张床上是为了享受还是忍受!
寅时刚过他就起床,看着帐外的夜空渐渐变亮,太阳还没出来他就迫不急待的唤来曹德儒,等待顾雨浓前来共同商讨进攻芜岚之法。谁知左等右等太阳都升起来半杆子了,她还没有出现。冷御风不耐的在帐中走来走去,曹德儒忐忑的站在一旁,心想着这冷副将怎么如此不懂分寸,竟要皇上这般等待?
而帐外的守卫昨夜得了顾雨浓吩咐,不得进帐打扰,所以对这二人真个是不闻不问。冷御风紧抿着唇生气的掀帐而去,他倒要看看这顾雨浓还能睡到什么时候去!
冷御风怒气冲冲的走到自己马车旁掀开马车的帘子,但所见之下却差点让他栽倒。只见顾雨浓露得真是不止一点点,天气炎热,她没有盖马车上的锦被,只将里衣盖在胸腹间。一旁的小几上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她的盔甲,她的衬裤还有她的肚兜!
冷御风生气的放下帘子,这疯女人,不知道这里是军营吗?不知道这几万男人中只有她一个女人吗?他只是让她脱掉盔甲睡,她竟给脱光了?其实冷御风如果再走进一步的话便能看到那枚腾龙玉腾,它正光明正大的躺在顾雨浓的颈下,因她侧身而眠,却不巧挡了冷御风的视线。
冷御风一张脸拉得老长,吓得跟在他身后的小安子缩了缩肩膀,他很奇怪冷御风到底在马车里看到了什么?
“冷副将!”冷御风在马车外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吓得还在梦中的顾雨浓突得坐起身来,条件反射的便要伸手去掀帘子,猛然间又反应过来自己还没穿衣服,糟!不知这冷御风有没有掀过帘子。
顾雨浓迅速穿好衣服下了马车,冷御风早已不见人影,只有个穿着普通的少年站在那里。
那少年对自己道:“冷副将请,皇上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顾雨浓点了点头,朝大帐走去。她为自己的晚起而深深自责,估计现在都八点以后了,无怪冷御风发脾气,她竟让皇上等着自己。怪只怪这马车上太舒服了,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铺的盖的都舒适到了极点。而且这段时间自己可能太累了,昨晚竟然睡到不省人事。
当顾雨浓进入大帐后,冷御风正黑着脸孔研究地图,曹德儒在一旁伺侯着,她十分彷徨,若换作冷刚他是决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也不会像她这样懒散。
“皇上,末将该死,让皇上久等,请皇上先用早餐,末将去准备。”顾雨浓说完看了看冷御风,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大家用完早餐,小安子端了空碗空盘离开大帐。
冷御风将刚才的事暂且放下,他看着一旁的地图道:“冷副将对进攻芜岚有什么想法?”
顾雨浓据实道:“末将本预备着让龙虎卫跃过城墙,再打开城门,但那张勇异常狡猾,竟在城墙外侧浇了一层油。龙虎卫没有借力点,却是怎么也跃不过去了。末将又想在那城墙根下投放干草,再加上些油,将其点燃,界时浓烟滚滚那些守在城头上的士兵肯定是睁不开眼睛了,他们看不到的时候就是我们进攻的最佳时机。”
“这个方法可行,没试过吗?”冷御风问着她,起初让她做这个副将,纯属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但如今才发现她真的很适合。至于攻打鲁国他是势在必行的,鲁国两百多年来一直利用盐业,渔业以及茶叶贸易牵制着启国的发展,任他如何采取措施都无法改变地理环境的影响与限制。
所以开疆拓土是启国发展的唯一一步棋,是以早在顾雨浓离开启国,他就一边积极的筹备战事,一边努力发展盐田。在南方也实行了新政策,若农户每家多种植一亩土地,官府就免费发放该户六个月的食盐。盐是十分紧缺的东西,那些农户十分乐意多种一亩庄稼。这项政策实行的非常顺利,盐田也有了些产量,勉勉强强可以发放给农户,这样一来搞得冷御风这一国之君像缺米媳妇一样紧巴。
但如今已是盛夏了,那些土地上长出了令人惊喜的成绩,他相信当战事进行到秋天,他也不会捉襟见肘。乐正炽深掐不死他,他还会在这场战争中投入更多的兵力,他也相信顾雨浓绝不比冷竹云与何劲沣差。记得冷竹云给自己的折子有一句:顾雨浓堪当大任。
如今他确实认可,但是他却并不希望她在军营中呆下去,军营与战场虽然可以让一个人成长,但顾雨浓不同,她怀着复仇之心而来,冷御风不禁担心未来打败鲁国的那一日,那胜利过后的空虚她将怎么承受?她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