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乱,吹来莲香阵阵,陆瑁背靠着湖边栏杆,提壶饮酒,一遍一遍的想着慕卿凰焚烧朝阳院时的神情,那一滴泪,那一抹笑,都令他心中惶惑纷乱。
正此时,一个人影从莲湖的对面走过,借着湖边石柱上的昏黄烛火,陆瑁认出了是谁,见他是走了通往仪门外院的小径,禁不住心想:这么晚了,陆玖去外院做什么?
鬼使神差,他悄然跟随。
却原来陆玖不是去外院,而是出了门去。
当跟着陆玖穿过两条街道,就看见他在一道院墙下驻足,复又往后退了几步,助跑,倏忽一跃翻墙跳到了院墙里头。
见陆玖消失在墙头,陆瑁走上前来,沿着院墙大步往前走,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陆瑁倏忽抬头,就看见了一扇黑漆铜环兽头铆钉大门,大门两旁高高悬挂着晕黄的灯笼,借着灯光他便看见了黑底金字写就的门匾,上书“莲园”二字。
莲园,慕卿凰陪嫁的园子,曾是旧朝名士曲酒流觞修禊之所,今年三月上巳日,他还在此园邀了两三知己好友复兴了曲酒流觞修禊之事,兴之所至,兴尽而归。
如此清雅的园子,如今却成了这对奸夫贱妇幽会之所!
慕卿凰啊慕卿凰,怪不得你忽然就要与我和离,却原来真被我说中了,我问你时,你还一脸坦荡无愧,却原来都是装的。
贱人!
心中怒火狂炽,陆瑁满面扭曲。有心想去莲园抓奸,但一想到那日陆玖揍他时的狠戾,慕卿凰对他的无情,他就抬不起脚来,不敢靠近莲园一步,只能窝窝囊囊的忍下了,铁青着脸原路返回。
一身酒气的回到东篱斋,推门就见陆徐氏和宁秀玉都在,陆瑁深喘一口气,不甚耐烦的道:“这么晚了,祖母就算找我有事,我也没什么精神听,明儿再说吧。”
说罢,他就往寝房走。
见陆瑁态度不敬,陆徐氏猛的用拐杖一敲地面,拉长着脸道:“站住!”
陆瑁咬了下后牙槽,站住不动。
陆徐氏冷声道:“白日里那小贱人给我气受也就罢了,你还想有样学样怎的?给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回来的路上,他把整整一壶酒都喝干净了,这会儿脸发烫,头昏昏,耐性倏忽告罄,陆瑁蓦地推倒身侧高几,高几上原本放着一盆兰花,花盆应声碎裂,黑土撒了一地,吓了陆徐氏和宁秀玉一跳。
“你发的什么酒疯!”陆徐氏气怒交加,“你有本事冲着慕卿凰发去,眼巴巴的瞅着她搬嫁妆离府,你连个屁都不敢放,窝里横的小畜生,跟你那个爹一路货色。”
气的狠了,陆徐氏就破口开骂,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积攒出来的,侯府老夫人该有的仪容德馨全没了。
陆瑁被骂的一张脸通红,踉跄一步转过身来哈哈大笑,“是,我是没本事,我无用,我窝囊,我看见自己的妻子和堂哥幽会,我连去抓奸的勇气都没有。我是什么东西啊,不过小小一个翰林修撰,怎么和他们斗,他们一个是皇家郡主,一个是侯府世子,只有他们作践我的份,我怎么对付他们,我只能窝囊的受着,窝囊的受着……”
又是一阵狂笑,陆瑁只觉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陆徐氏心中大怒,忙起身推着陆瑁追问,“瑁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亲眼看见他们幽会了,在哪儿?”
“我早该想到的,那天陆玖打我就是为了慕卿凰,我早该想到的,他们之间说不定都珠胎暗结了,所以那贱人才急急忙忙的跟我和离,哈哈,我真蠢,慕卿凰,陆玖,你们好啊!”
陆瑁恨红了眼睛。
“什么?那天陆玖打你也是为了慕卿凰?”陆徐氏又惊又怒。
宁秀玉惊讶的微张朱唇,“珠胎暗结了?”
“你快跟我说,你什么时候看见他们幽会的?在哪儿幽会的?”陆徐氏拍打着陆瑁的脸催问。
酒劲上头,陆瑁的脸又烫又红,发了会儿酒疯就彻底没了气力,只觉看陆徐氏的脸逐渐模糊,也渐渐听不到陆徐氏的声音了,少顷人事不知。
“瑁儿,瑁儿你醒醒,快醒醒?”
又拍打了几下陆瑁的脸,见他彻底醉过去了,陆徐氏骂道:“没用的东西。”
宁秀玉心疼陆瑁,忙叫了两个丫头进来,把陆瑁弄到了床榻上。
待伺候完了陆瑁,宁秀玉神色轻松了不少,看着陆徐氏道:“外祖母,表哥说的若都是真的,那慕卿凰可能就不会报复我和表哥了。”
坐在官帽椅上,陆徐氏一张脸比来时更难看,眼皮耷拉的双眼看着某处,满是皱纹的嘴死死抿着,仿佛僵化在了那里似的。
“外祖母?”宁秀玉轻轻喊了一声。
“做姑娘的时候我没吃过气,嫁为人妇的时候,你外祖父对我也是百依百顺,做儿媳妇那会儿,我婆婆都不敢给我脸色看,你外祖父死的早,我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孩子,也没吃过外人的亏,我行得正坐得端,我心里揣着一句老话,见了皇帝也不怕。天下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却是让那小贱人恶心着了,这口气我咽不下!我也纳闷,为何小贱人忽然就决绝的闹和离,原来是和陆玖那小畜生珠胎暗结了啊。好,好,真是好样的。”
看着陆徐氏的脸色,宁秀玉吓的一声不敢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