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平,住手。”淡淡的声音传来,一袭锦衣的缓缓入内,仲平已然松开手中的虎子,长衣一揽,跪了下去:“殿下。”
那一场变故,林逢并不知情,他的注意力全部在身前的苏暖雪身上,这个瘦弱的年青人才是他的目标。然而越殒天出人意料地出现,林逢也是微微怔忡,他来得好快!
“见过二皇子殿下。”满屋子的人都随林逢跪倒在地。垂下头去,苏暖雪抢先两步上前,一手扶过虎子:“怎么那么傻?不知道疯狗咬人不看对象的吗?”
虎子本就是少年心性,被踹了一脚本来惊魂未定。再一听苏暖雪将九门提督的捕快都比成了疯狗,他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东家,您当他们是狗啊?”
“放着真正的凶手不抓,到处乱咬一通。不是疯狗,还能是什么?”唇边鄙薄更甚的苏暖雪闲闲地说道,转而对着越殒天躬身:“殿下。”
“苏爷。”司马仲平忍住笑,对着苏暖雪躬下身去,她倒真的敢,要知道林逢一代神捕,世人皆不敢轻视,到了她这里,一篙打倒一船人。
“起来罢,听说林捕头来到望春楼,是为了一系列的皇子血案?”越殒天对着苏暖雪微微点头,踱到一侧的凳前坐下,过了半晌,才淡淡地问道。
知道林逢已经将目标锁定在苏暖雪身上,知道这场对峙避无可避,于是他派人日夜监视,终于得知他要带走苏暖雪的消息,于是他马不停蹄赶来,希望帮她分担一切。
“回殿下,正是。”林逢站起身来,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冷芒,不过片刻功夫,这个二皇子就接踵而来,怕是环侍在侧罢,而这等维护,难道……
但林逢知道他无此必要做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一直以来,这个呼声最高的王储之选都是温和的甚至是低调的,淡漠且与疲惫。除了他对于丽妃的安排言听计从外,甚至事事退其次而求之,从不与人争锋,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清闲。
“当众拘捕……想是证据确凿了罢。”越殒天深且黑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眼前不过三十岁的落拓男子,他是公正的,也是刚直的,所以注定是坎坷的,落落寡合的君子,是注定在宦场上无立足之地的。
“回殿下,下官只是请苏东家前往刑部协助调查。”林逢冷定地答道。
“林捕头的意思是,此案与望春楼的东家有关?”越殒天微微一哂,他本来性子极淡,极温和,是丽妃的责任和希望压得他喘息未定,所以才厌极、累极,不想同任何人,任何事有一丝关联。
“臣下亦做如是想。”事已至此,林逢干脆利落地承认,他承皇命办理此案,有皇上手谕上可拘皇之血,下可擒百官首,就算越殒天有收维护蓝雪,都非易事。
“本王以为,只拿一个小东家,不如拿大东家,不知林捕头意下如何?”越殒天的话彬彬有礼,自如始终都保持着一个皇子该有的尊贵和风度,但说到此处,他眼神蓦地变冷,若月光下的寒泉,清澈透骨。
“这……”林逢忽地迟疑不决,他已听出越殒天的弦外之间。没有想到越殒天会出此招的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臣下愿闻其祥。”
“本王的意思是说,这家望春楼是本王的产业,若拿了本王去,想必比拿了苏东家更有说服力,也更有助于破除此案,不知林捕头以为然否?”越殒天把玩着手上的斑指,忽然抬起头来,那样微弱的笑意,却令林逢这样的人都倒退一步:说不出有多么冷冽,却阴沉得可怕,带了些自我解嘲的意味,深不可测。
“殿下……”林逢忽然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越殒天的回护是如此的直接且不遗余力,谁都知道刑部大牢意味着什么,他这样无疑于自讨苦吃,就算刑罚治不了他,他的母妃也不会置若罔闻。
而这个望春楼,到底是何来头?他微微回头望向苏暖雪,他看到苏暖雪同样吃惊且想制止,但她身侧的司马仲平却止住了她,对于在他们这些在算计和权谋里斡旋里的人来说,自以为是的牺牲和冲动,通常是致命的。
冬天的夜是寂寥的,枝头的残雪在默默地融化,洁白、透明,重新化为虚无,再细细看去,只看到一抹惆怅的湿,好象冬天的泪水,冷且若有若无。
那一地零落透过桔色的灯光,令人感到彻骨的冷意无休止地渗入毛孔,入心、入脾。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仿佛磐石般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锦衣的越殒天端坐于藤椅之上,修长美好的手指轻轻地拂过粗砺的褐色,眼里的光芒淡淡的、柔柔的,仿佛在听着时光的低诉,感受着时间的流逝,静静地怀念着什么。
“怎么?林捕头意下如何?”越殒天又再微微地笑,他接过虎子递上来的茶盏时,眼角睨到苏暖雪的眼神不易觉察地黯了一下,悲伤且怀念……她是在想沫儿罢,那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儿若在的话,他不至于要仲平交待才有人冲他喜欢喝的雪松,是的,雪松,是为了纪念逝去女子的茶。于是他想要速战速决,快些打发林逢走,那个悲伤的女子,怕又要今夜无眠了罢!
“若殿下为望春楼的大东家,林逢若有需要,自会去往二皇子府要求协助调查……今日……臣下先行告退。”林逢终于明白自己是如何都带不走苏暖雪了,而越殒天,天之贵胄,除非证据确凿,他自是不会动他分毫,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又有谁真正看到过获罪的王者?
“苏爷得罪了,林某就此别过。”林逢又再对着苏暖雪拱手,随后手一挥,一行人向外走去。
“慢着。”看到那一行人转身,越殒天又冷冷淡淡地叫了声:“想来林都头已然知道望春楼为本王所开,那么此后凡涉及望春楼大小事务,均可直接来见本王,不知林捕头可记下了?”
林逢蓦然回道,冷定的眸中闪过一丝锋芒,但他只是又再躬身:“如八皇子所愿。”
大踏步起出门的男子唇边掠过一丝讽刺的笑:这般的维护,于苏暖雪来说,不知是福,还是祸呢?
“谢过八皇子殿下解草民之倒悬,草民感恩戴德。”苏暖雪躬下身去,对着越殒天施礼。来的这么及时,想必早已遍布眼线,在侧虎视眈眈了罢,但他大揽上身,不怕落人口实吗?
看到苏暖雪上前对自己施礼,越殒天几乎要伸出手去,然而就是一瞬,他生生按捺仿佛冲出臆胸的声音。过了片刻才淡淡说道:“是本王僭越了,还望苏东家莫怪。”
“殿下一席话,就使草民免去铁窗之苦,这怪字,从何而来?”苏暖雪微微蹙眉,这样的应付对于她来说,太过沉重,又生怕在这个曾朝夕相处的人面前露出马脚。但腰也弯得实在是痛,于是她直起身来,淡淡地说道:“草民再次谢过八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