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阎知道太微在问自己,于是回答这个被凡间打磨的不像样的神仙:“因为以前的你只在戏外。”
太微默然为夏音掖好被角,在夏音毫无血色的唇上轻轻一点。然后带悯阎去了暗室。
关上暗室的门,太微抽出一张画像,仔细地把它铺展开来。画卷一寸寸显现出来,是夏音一袭大红猩猩毡从满天白梅中走出来的模样。
“还是夏容刚回到我身体的时候,我还没有完全融化他的记忆。对于他遗失心头血一事,我很是恼怒,便质问过他。他蜷在我的心底什么都不肯说。他越不说我越要知道,于是让狂简催眠了我。我在房间里等夏容出来,告诉他,我只能给他一个晚上的时间了却心愿。他最后还是忍不住,画了这幅画。”
太微微笑。
悯阎也在观画。画中人栩栩如生,笑意盎然,还是夏音没出阁时的打扮。
“夏容记忆是我接收得最痛苦的一次。因为他完全记不得自己是太微,也完全没有按计划走。”太微专注地看着画上的夏音,声音变得柔和且含糊,“可我又很高兴,因为这样的女子,我也是一定会喜欢上的。”
“我保存了十万年的白纸,被夏容这个小子写上了一个名字。”
夏是夏天的夏,音是音容的音。
便是这两个字。
悯阎叹息一声,他在往生镜里看到过许许多多的故事,太微的这个故事在他眼里也不算很离奇。只是这样的故事,太微他何尝见过?一旦相遇,必无可避;一旦相念,万古成灰。自己一手把夏音推到这个寂寞的神仙身边,究竟对不对?
“在尘世里爱人,要包容她的容貌身份,要包容她的家族势力,要包容她的爱憎情仇。但他们看不见前世,看不见来生;既不知道灵魂生生不息,轮转不停,也不知道经世夙愿司命会予以补偿。他们经历的一生,对于你太微来说,只是一个轻而易举的法术,一场随时可停的游戏。”悯阎替太微把画卷收起来,“心头血就在殊途殿内。太微,你该结束这个游戏了。”
太微从悯阎手中夺回画卷,小心翼翼藏好。
悯阎无奈地看着太微,开口:“这是夏容的爱,不是你的。”
“可我就是夏容!”太微气急败坏地吼。
“可画下这个夏音的时候,夏容还不是你。”悯阎一改之前的温和语气,冷淡回答。说完便扬长而去。
爱是一种责任,不是任性妄为的我就喜欢你。夏容可以只为夏音,但太微不可以。
太微在暗室里理了理思绪,出来时外面已经闹翻了天。他第一反应就是往夏音的房间去。果然,余王妃正在那里端坐,林权也被请来了,脸色铁青地站在下面。
太微才进去,林权就冷笑着道:“我是来接一居回家的。我们林家的女儿由不得外人欺负。”
林权语气不善,太微本想开口安抚,不料余王妃抢先答话:“这样的儿媳我还不要呢。入门才几天就一病不起,还闹出这样的事情。”
这个话说的不像样,太微头疼地喊了一声:“母亲,一居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她。”真是弄不清母亲,夏音拜见她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变就变。
余王妃示意身后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那丫鬟把一纸书捧上来。“你倒是看看你的一居干了什么好事!”
太微皱着眉看了一圈,原来是一封无名信。大概意思是林归隐在皇帝寿辰这晚私自入殊途殿意图勾引皇帝,被全贵妃发现这才被打个半死。
“这是哪里来的?”夏府层层防卫,怎么可能有人能把怎么不堪的东西送进来。
余王妃连眉毛也没抬:“我知道你不信,但夏家的媳妇不能有一丝污点。何况她若规行矩步,怎么会有人中伤她!”
林权也看了这张纸,只觉得荒唐。她夏音要个司徒南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怎么轮得到夏节来管。
太微也不知道怎么和这个蛮横的老太太说明,但这个事情不处理好,夏音又是要受伤。凡间的事真是纷繁复杂,难道就不能只有对错吗。
“亲家公!”这时,便从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林权老狐狸脸色一变,说不上好坏。
余王妃知道自己丈夫是拼了命也会保护这个儿媳,她本想在他来之前赶出这个小妖精,可惜还是迟了。不过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子,还是换了温温柔柔的笑,迎出门:“王爷您来了。”
夏玄云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向林权走去:“亲家公今天怎么有空来夏府?可是巧,我刚得了皇上赏赐的美酒,一起尝尝!”说着,把林权的肩一把笼住,带着他要往外面去。
林权板着脸回复夏玄云的热情:“我女儿生死未卜,我实在没有心情。”
“亲家公放心!我这个小儿虽然顽劣,但对儿媳绝对是……没话说啊!”
太微无奈又感激地看着自家便宜老爹。
夏玄云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转头黑脸骂:“你这小子还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陪你媳妇!”转念又想起了老是坏事的余王妃。对着余王妃身后那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也是一阵训:“怀玉,还不快把夫人扶走?这么没眼色,看不出我要和亲家公单独叙叙旧吗?”
太微得令,连忙入内室看夏音去了。
夏音睡得不安稳,眉头叩得死死的。太微抚平了好几次,但夏音就是锁眉难解。太微思索一番,脱了衣服也睡到床榻上,松松地把夏音抱在怀里,仙气氤氲,希望给夏音带来好梦。夏音挣扎了一下,随后堕入沉梦里。
太微细细打量夏音,在林归隐身上的夏音,显得格外娇小可怜。他努力回想了夏音本身的容貌,那样明艳夺目。她更喜欢自己原本的相貌身份吗?太微问自己。她更喜欢原来的夏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