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两个时辰铁鹰便将东西准备完毕,还准备了十几匹马充当坐骑。他们抬着棺材进了庙门,发给每人一条白布系于腰间,然后一起将钟远鹏的遗体小心翼翼的放进棺材,洛朱二人眼睛哭的红肿,亲自抬着棺材走下小山,放进了马车,车内摆着两桶冰块,以防炎热的天气腐坏尸体。
令君来道:“我们连夜起程,明日下午便能回堡。”众人齐声应是。令君来转身对何月莲道:“何姑娘,那两个败类尚未走远,我让铁鹰带人护送你回正一派,保你毫发无损,不负钟兄承诺。”何月莲称谢答应。令君来又道:“至于贵派的《降魔剑典》是钟兄拿命换来的,就暂时由我们保管三个月,在此期间不会有人窥视,三个月后便将《降魔剑典》和《易筋经》一并奉还送还给贵派和少林。何月莲支吾了一声,只能同意,再次拜谢后,纵身上马,告辞而去。
洛天初擦了擦眼泪,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失魂落魄的朱雨时,道:“再不讨句明白话,以后相见可就难了。”朱雨时如梦方醒,大叫一声道:“月莲慢行,我有话说!”何月莲俏脸一红,低头道:“你有何话说。”朱雨时拉住她的马头,真情流露道:“月莲,你愿意下嫁于我么?我已失去了大哥,不想再失去你了。”何月莲脸上更红,不好意思道:“你这浑厮,当着这么多人说些疯话,你不要面皮我还要呢。”朱雨时怔了怔,一本正经道:“我就是喜欢你,这辈子非你不娶!”何月莲没想到他如此大胆,芳心剧颤,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钟远鹏的死对朱雨时的打击太大,这才如此失态,不顾一切的说出平时打死也不敢说的话。朱雨时充满期待的盯着她看了好久,叹息道:“如果姑娘不肯,便给我句明白话,让我死了这份心罢。”何月莲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道:“我不能答应你。”朱雨时早知结局般点了点头,黯然松开了马缰。何月莲忽然红着脸补充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要先答应才成。”朱雨时倏地一愣,两眼放光的看着她,登时明白了她的隐喻之意,大喜道:“好,好,我会想办法向何二当家提亲的。”何月莲“嗯”了一声,深深看了他一眼,一提马缰,当先跑了出去。令君来忽然道:“小鹰,到了正一派后,小朱的事你可随机应变。”铁鹰先是一愣,随即会心一笑,道:“明白!”拍了拍朱雨时的肩膀,领着四名士兵尾随何月莲而去。
令君来他们也启程出发,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洛朱二人驾着马车随后,再往后是严魏风和一干血刀堡士兵。洛天初问道:“堡主,血刀堡在什么地方?”令君来道:“就在祖龙山上,据此还有二三百里的路程。”洛天初奇道:“离的如此之远堡主怎会及时赶来相救?”令君来道:“我堡的眼线遍布天下,更别说四川境内,一点风吹草动也瞒不过我们,我得到飞鸽传书后便立即赶来接应,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洛天初心想血刀堡在江湖上默默无名,没想到竟如此厉害,如果堡内英雄全部出来行走江湖,相信不出一个月,血刀堡的大名将传遍大街小巷。
行至清晨,道路平坦开阔,四下尽是一望无际的稻田,七八个村落首尾相连,鳞次栉比的铺成一片,足有十万户人家,形成了一种独有的景色。村中男子皆穿窄袖斜襟的短衫和多褶宽裤脚的长裤,女子头上缠着包头,房屋样式也跟汉族大不不同,洛天初奇道:“这些村民是哪个民族?”令君来道:“这里是彝族区,他们有自己的族长,自己的规矩,连官府都不干涉他们的生活。像这样的少数民族还有羌族,藏族和苗族。他们民风强悍,团结对外,相互间井水不犯河水,除了我们血刀堡外,谁的帐都不买。”洛天初奇道:“我们的面子怎么那么大?”令君来正要说话,只见正在田间嬉戏的彝族少年认出了令君来,先是一愣,随后现出激动神色,赶紧向他行礼,高声唱起了彝语山歌。山歌很短,只有一句,但唱过不久,不远处的一位彝族农妇也高唱了起来,跟少年唱的一摸一样。朱雨时道:“他们在唱什么?”一名血刀堡士兵微笑道:“他们在唱月亮神降临,得到过恩赐的人儿快来拜见。”
这时离的最近的村民也跟着高唱起来,转眼间,两个村子,三个村子,最后演变成所有村子的大合唱。不到一会儿功夫,上万名男女老少箪食壶浆的从村中走出,聚集在土路两旁,顶礼膜拜,吟唱祝福之词。有的彝族百姓虔诚跪下,将装着酒肉用的篮子顶在头上,供令君来一行人食用。洛朱二人这才明白他们口中的月亮神便是令君来。百姓的队伍排出三里之长。洛朱二人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欢迎阵势,可见彝族百姓对令君来敬若神明。有几个老人见令君来的坐骑在身旁走过竟趴在地上五体投地。妙龄少女们像见到情郎般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向令君来伸出玉臂,频频招手。年轻少年则流露出敬慕之色,目送远行。洛朱二人心中感慨不已,民风彪悍的少数民族连官府都管理不住,却甘愿对令君来俯首称臣,真是难以想象。
令君来和众人下马步行,他向村民抱拳行礼,却不索取任何东西。洛朱二人走在其中,深切感受到了彝族人的热情淳朴,也学令君来般向彝人还礼,几名少女冲二人暗送秋波,他们俩哪受过这等礼遇,若不是钟远鹏的死对他们打击太大,此时早已飘飘然了。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名彝族老者,穿着比普通彝人华贵许多,来到令君来身旁双膝跪地,双臂平举缓缓放下,然后全身趴在地上,正是最虔诚的大礼,五体投地。令君来赶忙双手搀起,道:“果木族长,折煞令某了。”果木族长起身后用汉语唱诺道:“伟大的月亮神,您住在神山之上,拒绝我们的拜谢,您的慷慨让您的子民感到不安,这次您路过彝地是我们的荣幸。请无论如何也要收下这些薄礼。”
说完有几个彝族汉子抬着一口小箱子放到地上,果木族长打开箱子,里面尽是金珠珍贝,果木族长道:“这些都是孝敬您的,您一直不肯收,便积攒了这么多,还望笑纳。”令君来道:“多谢族长好意,不过如此重礼我是断不能收的。”果木族长道:“堡主勿要嫌薄,另外还有礼物奉上,丫头来。”这时两名彝族少女来到近前,都穿着汉族服饰,竟是一对孪生姐妹,十五六岁年纪,标致可爱。令君来不解道:“这是何意?”果木族长道:“这两个女娃才行过‘还裙礼’,特意来伺候您的。”令君来忍不住笑道:“我是有家室之人,这样且非叫我为难?”果木族长惶恐道:“她们只能做月亮神的下人,怎敢让月亮神为难。”令君来苦笑摇头。果木族长道:“若月亮神不受的话,老朽便带领族人不吃不喝在此跪拜三天,以表诚意。”令君来实在没办法了,只好道:“这样吧,财宝我留下,姑娘实不敢收。”果木族长道:“既然月亮神心意已决,我等不敢强求。这就恭送尊驾上路。”说罢用彝语招呼了一声,彝人纷纷向车队拜别。
令君来他们带着队伍继续赶路,洛天初好奇问道:“请问堡主,月亮神这名号从何而来?”令君来道:“十三年前四川马贼横行,最大的马贼头子名叫李成,此人武艺高强,性情凶残,手下喽啰足有五万,横行无忌。各族人都惹他不起,官府也拿他没有办法。后来彝、羌、藏、苗四族团结起来,共御马贼,谁知事情泄露,李成在他们举兵当夜发动偷袭,意欲将他们的壮丁全部歼灭。李成手下多是宋朝败兵,打仗颇有章法,四族勇士虽勇,却无打仗经验,被李成几轮冲杀打的一败涂地。幸好我事先得知此事,当即率领堡内三千勇士星夜前往支援,巧的是我们出现在山头向李成大军冲杀下去时,正好一轮明月从山后升起,皎洁明亮,将李成的阵型照的一清二楚,对方却只能看到我们模糊的身影,不知多少兵马杀到,李成顿时乱了手脚。四族勇士以为天兵下凡,士气大振,与我们两面夹击,杀的李成大败而退。少数民族朴实迷信,从此我便有了月亮神的称号。以后几年我又率众平定了另几波四川强贼,从此得以太平。因和少数民族的关系甚好,各族壮丁纷纷加入我堡,这也是我堡这些年迅速发展壮大的原因。”朱雨时道:“早听钟大哥说堡主乃天神一般的人物,果然名不虚传。”令君来道:“其实我不愿被人神话,但公孙军师说四族民风强悍,不服管教,却对神明却毕恭毕敬,为了我堡的大业,我就被迫做一回月亮神了。”洛天初感动道:“我们只是两个一无是处的小子,大人物从来都瞧不起我们,堡主却不厌其烦的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这条命就卖给血刀堡了。”令君来道:“我们既是兄弟,再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二人大为激动,谁敢想令君来这样的人物竟和自己称兄道弟。严魏风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是暗自感慨,以前他一直觉得王人逍很了不起,此时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了不起。
行至下午,马车上又多了好多礼物,在路过羌人和苗人的地域时,发生了与先前大致的情形。百姓们自发的箪食壶浆前来相迎,令君来只好接受了礼物。黄昏时他们离开大道,进入林间小路,又走了一个时辰便行到了祖龙山脚下。
祖龙山巍峨高耸,气象万千,纵横百里,连绵起伏,乃方圆百里第一大山。山上灌木丛生,翠绿迭起,一条十丈飞瀑如雨帘断线般从溶洞中倾泻而下,激落在山半腰的水潭。水潭之水蓄满后不断溢出,继而流入下面的水潭,如此一潭接一潭,足有七潭之多,最后一潭落在山脚,溢出之水形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从众人身旁流过。抬头看,山上利壁千屻,危石奇险,断如斧凿,只有一条蜿蜒小路可以上山。另一侧是悬崖峭壁,稍有差池就会连人带马跌入山涧。洛朱二人不敢赶车,一起牵马上山。转过一处山坳,眼前是一片宽阔平地,一座依山而建的石寨耸然而立,石寨皆以山石筑成,当道而立,紧挨悬崖,易守难攻。寨门上的横石上刻着‘黄河寨’三字,取‘不到黄河不死心’之义。寨墙上数十名血刀堡士兵,兵器和腰间都系着白布,钟远鹏的死讯早被铁鹰的手下快马传讯回来。
这时寨门打开,走出两男一女。为首的是一名白面文士,身高八尺,儒雅稳重,淡定从容,眼中散发着智慧的光芒,隐然有诸葛降生的风采。左边的黄脸汉子短眉狭眼,身宽臂长,十分威武。右首是名妙龄少女,十五六岁年纪,身材婀娜,蛾眉杏眼,高鼻朱唇,乌云垂肩,嘴角处带着一丝傲气,一双黑溜溜的美眸盯着洛朱二人,神色不善的打量他们。
白面文士先向令君来施了一礼,道:“堡主一路辛苦,钟寨主的事属下已得知了。”令君来悲恸的点了点头,道:“灵堂备好了么?”白面文士道:“时间仓促,只简单布置了一下,所有堂主和寨主皆在驻地等候,为钟寨主‘接风’。”令君来道:“好。”那黄脸大汉跪在马车旁,手扶着钟远鹏的棺材顿足捶胸,大哭不已。令君来道:“杨寨主,你也节哀,我们上山吧。“黄脸汉子擦干眼泪,道:“是。”
洛朱二人听钟远鹏介绍过血刀堡的诸多人物,那白面文士定是军师公孙明月。黄脸汉子应该是把守第一道关卡的黄河寨主杨谭。却不知那美丽少女是谁。美丽少女忽然道:“爹,这两个小子就是钟叔的结拜兄弟?”令君来点头道:“是,还未介绍新入堡的这几位少年英雄,这是洛天初,这是朱雨时,还有这位是游龙门的严魏风,现已改投我堡门下。”三人分别向公孙明月和杨谭行礼,互道了姓名。美丽少女轻蔑的看了洛朱二人一眼,道:“你们武功这么差,算什么少年英雄?钟叔武功那么好,起码可以全身而退,定是被这两个累赘害了性命,钟叔堂堂英雄,跟他们这两个臭小子讲什么义气!”洛朱二人的脸色忽白忽红,心中羞愤难当,仔细想想她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若自己真有本事。大哥定不会死,只能暗怪自己无能。”令君来怒斥道:“雪儿放肆,女儿家懂什么,义气且能分人,如今他们虽不会武功,以后未必没有出息。”那少女哼了一声,撇着小嘴不再说话,原来她就是令君来的独生女儿,令雪儿。
在杨谭的带领下,众人走进黄河寨,只见内部布局严谨,兵士林列,气氛森严,五座巨大的石屋十分显眼,几乎占了一半空间,每座石屋里放着八十张床铺,可容四百名军士食宿。东北角与西北角各安置两个仓库,一个囤粮食,一个存兵器,中间的空地却是练军的操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众人穿过黄河寨后盘旋上山,此处山路更加陡峭,杨谭找了数名年轻力壮的士兵抬着钟远鹏的棺木前进。小半个时辰后来到‘锁妖寨’,也是依山而建,格局跟黄河寨大同小异。寨主高玄已在寨外等候,与众人行礼后,跪拜了钟远鹏的棺木。洛朱二人听钟远鹏说高玄善于易容之术,所做的人皮面具毫无破绽,足可以假乱真,只是为人生性好色,钟远鹏并不喜欢,交情一般。
高玄陪着众人继续上山。一路上奇峰飞瀑,岩洞异兽层出不穷,令人心旷神怡。洛天初赞叹道:“在此山修寨真是妙极。”公孙明月“哦”了一声,道:“妙在何处?”洛天初道:“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自不必说,关键是此山水源充足,猎物丰富,就算被千军万马围山,一年半载也不愁吃喝,且非妙极?”公孙明月微微一笑,点头赞许。那美丽少女白了洛天初一眼,道:“自作聪明。”
接着便到了蛊王寨,钟远鹏只说过寨主名叫贾阴阳,未曾过多介绍。奇怪的是蛊王寨并没有前两寨那样戒备森严,根本就没有守军,只有四名苗族老人坐在寨中,围着桌子吃茶,见到众人打量了几眼,连起身相迎都没有。血刀堡的人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公孙明月道:“贾寨主现在哪里?”一名老人道:“在屋中炼蛊,正到了关键时刻,不许任何人打扰。他说半个时辰后会赶往‘托天岭’参与议事。”
蛊王寨只有十几间黑黑的小木屋,木屋房门紧闭,阴气森森,充满了神秘感。四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草药味,血腥味和腐臭味的混合体,闻多了就有股恶心的感觉。出寨门时洛朱二人几乎是捏着鼻子出来的。令雪儿吓唬他们道:“贾寨主身上的气味更重,你们要是敢在贾寨主面前捏鼻子,就等着化成浓水吧。”洛朱二人不懂蛊为何物,只感觉和毒物有关。洛天初问道:“为何蛊王寨无人把守?要是敌人攻来且非不攻自破?”令君来等人相继莞尔,公孙明月道:“六大寨中蛊王寨是最可怕的,绝对是敌人的噩梦,不知情者来多少死多少。”洛朱二人相顾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