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如此的卑微的言语和哀求,花朝却并无同情,反而极慢地开口道:“翡玉舒,真正让花阴离开的人是你!如果你不与巫族人合作,不把我们抓来,花阴根本不会这么快就走!”
花朝知道她这番话里存在迁怒,但不可能否认,翡玉舒与巫族人或多或少都存在的一定的责任。本来在她从姬烟那里得知真相后,便准备找解决的办法,只是没有想到巫族人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而若不是为与巫族对抗,她们也不会这么快就将力量整合,花阴也就自然不会这么快离开。
如果翡玉舒刚刚还只是在深潭里苦苦挣扎,那么花朝这番话无疑是彻底将他掩埋在了里面。
不留情面的指责,冷漠如霜的眼神,以及从她唇缝里挤出的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揪扯着他的心肺。
“是我,竟然是我……”他嘴唇有点哆嗦,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几乎看不出一丝血色。
是他害得花阴离开,竟然是他害得花阴离开!
他心里大痛,痛得人一阵窒息,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只好难过地弓起颤抖着的身子。
舒玉遏从未见过他大哥像此刻这般模样,印象之中他一直是温和守礼、清雅简单,而且像他们这种家族的孩子本身都带着一种天生的傲气,何至于像这样隐痛如斯,隐没了全身的尊贵和骄傲?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他的大哥么?
“大哥……”他轻唤一声,想要伸手去扶。
翡玉舒下意识的一甩手,身形微晃地爬起来,这样怔怔地望着花朝一会,忽然笑一声,一步步往后退。
舒玉遏见他突然反应莫名,心中更为担忧:“大哥,你不要这样……”
翡玉舒仍是后退,见舒玉遏快步上前,立即断喝:“不要过来!”
舒玉遏顿住脚步,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一阵难过,“大哥,你这是何苦呢?回头吧!”
“回头?怎么回头?”似有一点茫然,他的双眼却直直望着眼前盘膝在地的那个人,那眸子里溢满了悲伤,透出近乎死灰的色泽,可是他无声地收敛了,却只是凄凄地笑:“回不了了,早就回不了了!”
从他与花阴见面的那一刻起,
或是从他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
或是……更早。
他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一直记得师傅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人生在世,其实是为了来历劫的。
他以前不明白,可是在那漆黑如墨的夜晚对上一双寒冷如冰的眼睛后,他就全然懂了。
人人道他是西番王世子便以为他姓舒,其实不然,他生母在生他之时难产去世,父王为了祭奠亡妻,便让他随了母性。其实,他这辈子真的比世上的很多人都要幸运,即便是母亲早故,可他仍得了最美好的眷顾。从小到大,父王仁爱,继母良善,亲兄弟恭,姐妹和善……他的人生历来就是这么平静,平静得一帆风顺,几乎未激荡起任何的波澜。
但事实上,他却并不怎么钟意这样的人生,尽管他一直按部就班的平顺的活着,可他还是渴望着有什么能在这一滩死水中心激荡起一层涟漪。
他从前问过师傅,既然人是来历劫的,那么他的劫难又在哪里?
师傅说,时机到了,自然就遇上了。
是的。
当他遇上了花阴,他就知道自己的劫难终于来了。
于是,从那一刻,他也起了那样执着近乎偏执的念头。
他不顾师弟的谋算,不顾她的身份,不顾她的冷漠疏离,明知她可能不喜欢,也非要去一步步接近她。从东祈到西临,再到皇陵……那些说不出口的情愫,那些仿佛只有在夜幕的掩映之下他才有机会并且有勇气做的放肆举动,似乎只要与她安静的坐在一起,那些便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也在那一段日子里,他却越来越明了并且渴望那种感觉。
就像是飞蛾扑火一样,即便是前路是死,却还是刹不住脚的狂热。
他笑了笑,似是有无尽的自嘲和沮丧:“可我好像在还没有动手争取之前,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他多么希望,她仍旧站在那里,就那样静静地冷冷地看着他,从未离开。
他紧紧闭上眼,等到眼眶里的灼痛稍微消散,才复又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