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这一晚睡得不是十分好。
只不过不只花椒,除了孩子们,大伙儿心里多多少少也都存着心事。
一墙之隔的罗氏正在同秦连豹诉说着自己心里的担忧,她不担心别的,只担心自家因着这白芹发生变故。
在打小就失去了亲人流落他乡的罗氏看来,如今的日子已是千金不换了,她不希望有太大的改变。
她打小在方家生活,听多了豪门大户为着银钱为着析产,甚至于为着吃穿用度,兄弟妯娌之间闹出嫌隙来的事儿。就是那些个诗书礼仪传世之家都不能免俗的,何况他们这样的乍富之家。罗氏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明白自家婆婆总说的“钱多伤人子”,究竟是怎么回子事儿了。
夫妻这么多年了,秦连豹已是有些明白妻子藏在心底的伤痛了,只好一遍又一遍的安抚她。
而那边厢秦连虎却在嘱咐姚氏叮嘱孩子们:“叫孩子们都仔细些,家里的事儿别上外头说去。”
姚氏颔首:“我理会的。”又道:“我和弟妹们都已是交代过孩子们了,都知道轻重,不敢乱说的。”说着想起孩子们的模样又笑道:“其实都不用我们交代,鬼灵精们早就心里有数了。”
只是话虽这样说,心里不知怎的却是仍旧有些不踏实的。
至于沈氏好容易哄睡了一心记挂着滴酥点心的香叶,才有工夫和秦连龙絮叨:“我听二嫂说,那白芹一亩地足足能收一千斤,可是真的?”
秦连龙颔首,又道:“我听爹爹的意思,若是能琢磨出关窍来,说不得还不只这个数的。”
沈氏听了不由“啧啧”道:“这还真是!”说着附在秦连龙耳边悄声道:“你说我娘家砍树困山,五六十根柞木段才能出一斤木耳,才值多少银钱,最贵不过二钱银子。可这白芹呢,一斤就值三两银子。往后咱家什么都不消干,每年壅个一亩白芹就足够开销的了。”
秦连龙听了就哈哈大笑,被沈氏捶了一记才想起刚刚睡着的女儿来,忙看了眼小脸睡得红扑扑的香叶,压低声音,道:“你就这点志气!?”
沈氏就不满了:“这点志气怎么了?咱家现如今的日子已是再舒坦没有了。若真个挣上三千两,咱家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啊!”又问他:“你还不知足呀!”
秦连龙却是啼笑皆非:“谁人会嫌银子少的?”又道:“况且一千斤白芹,就是方家也吃不下呀!”
“对哦!”沈氏一听这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过略一思量,已是道:“那少壅些就是了,壅个半亩,或是三两分地的。反正方家要多少咱家就壅多少,咱家总是赚钱的。”
秦连龙连连点头,憋笑道:“你说的是。”
心里却在暗自庆幸自家没有分家,上头还有老娘嫂子们顶着,否则让这么个傻媳妇当家,家里可是有乐子了。
而与沈氏的心满意足不同,杜氏却是踌躇满志,不过心里盘算着却又操心了起来:“我瞧着那白芹可比旁的瓜菜都难侍弄多了,咱们这一大家子怕也壅不了几亩白芹的。可偏偏又是壅白芹,却不能找外人来做,这可怎么处!”
“这又什么难的。”秦连熊却是打了个哈欠,道:“咱家若是真个决定壅芹菜了,那就托了良哥给咱家买几个壮劳力,身契都捏在咱们手里,也不怕他们翻出天去。”
杜氏唬了一大跳:“吓,买下人?咱家也能使唤人了?”
秦连熊就呵呵笑道:“是啊,等咱家真个壅上了白芹菜,也能算是崇塘的富户了。不但要雇人种地,还要买上几个小丫鬟服侍你们。”
杜氏听着丈夫的话起先还有些憧憬起来了,只听到后头“买丫鬟”的话儿,却是冷哼了一声:“我可不要!”
……
翌日一大清早,封了银子送走方良身边的小厮和车行的车夫之后,姚氏妯娌几个开始按着秦老娘的吩咐料理那些个吃食,果然有两个口袋刚刚抽绳就是一股子潮气霉味扑面而来,抄起一把细看,谷粒已经起毛,还有少数已经发芽。
杜氏直嘀咕“作孽的”,罗氏几个也是满心的可惜,只再是可惜却是不敢吃的。
赶忙搬去后院晾晒,这样程度的霉坏,酿酒或许都不成了,不过收收潮气兴许还能喂鸡喂鸭的。再若鸡鸭都怕吃坏了,堆了沤肥也成啊!
庄户人家,如何舍得浪费粮食的,可不得天打雷劈啊!
正忙活着,家里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串门儿。
秦家这两天牛车出出进进的,尤其昨儿那两辆牛车行动之间半点声响都无,车轱辘印子又那样深,也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竟那样沉。村里好些人都瞧见了,议论纷纷,如何能不好奇的。
听到前院有动静,正在后院铺晒粮食的杜氏翻了个白眼,将推板塞给一旁的罗氏,向妯娌们道:“我去瞧瞧。”
家里头妇道人家之间的交际一般都是姚氏杜氏出面的,只不过妯娌两个早已默契的有了共识。像是应付这般张家长李家短素爱理会旁人家闲事儿的长舌妇,还是得靠杜氏这碗一端就出的六月里的臭咸菜镇场子的。
捋着衣袖走出来看清来人,杜氏朗声笑道:“这大年下的,嫂子们都好清闲。”
就有妇人前院里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哎呦”一声,怪声怪气地道:“我们那个漏风漏雨的泥巴茅棚可比不上你们这样的大门大户,年前还不知道能不能剁半斤肉开个荤呢,哪有闲钱置办这置办那的,有什么可忙活的。”
杜氏眉眼都没动,“哎呦呦”地笑道:“嫂子还在我面前哭起穷来了,前儿我去崇塘赶集还碰到了嫂子的娘家弟媳正在割肉买糖,直说嫂子可是十里八村少见的孝女,这都多少年了,还逢年过节贴补娘家老子兄弟侄子呢!”
那妇人听得眼皮子直跳,就要辩解。
外头由远及近传来“吱呀吱呀”的杂声,紧跟着一声响鼻,所有人转身望去,就见一辆黑漆平顶齐头的马车正好停在了秦家门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