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赫敏正好从轮渡上下来,循着小路,慢慢走向绵延的远山。此间鸟鸣山幽,人迹罕至,空气中泛着既熟悉又不熟悉的气息。
说熟悉,是语言、传统文化、漫长的历史和地大物博的美景……
而说到不熟悉——她心里便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路走来,她先在香港下了飞机。从飞机往下俯视,那里的气象绝不一般,可谓龙盘虎踞,而且“龙”“虎”之象的密度都大得可怕……能想象无数个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龙虎聚集在一起么?能想象无数不同类型的机缘造化与孽缘气象纠缠在一起么?——下飞机以后更恐怖,浅水湾左一个欧洲巫师右一个南洋咒术师,铜锣湾里道士排队等公交,中环路面的井盖下蹲着脑门上贴条的僵尸,兰桂坊里吸血鬼和狼人把酒言欢俨然天下大同,更诡异的是庙街夜市路上还有教廷骑士团的人……至于闻名世界的九龙城寨,里面似是三教九流各路精怪不少,远远看着便觉妖魔之气冲天,足足染红整个九龙区,外面却堵着一大票港督府的麻瓜们,手持警棍喇叭等费力劝说住户们同意拆迁……
若这是一场说走就走随心所欲的旅行,赫敏一定会爱上这座城。仿佛连接着过去到未来、融合着国内到国际;混杂着最浮华的红尘、也保留着最清冷的道心;最盛的繁华生长于这个亚洲边缘逼仄狭窄的小小渔村,香港有着让人沉迷其中无可抗拒的气质——
若就此停留在这里,她一定会在此修行,所谓醉卧红尘,大隐隐于市……
然而,真正令她感到不熟悉的,是她要找的——不在这里。
——从名流权贵、文人豪客云集的半山,到最贫困的深水埗;
——看过湾仔街头遍地刀光的黑帮斗殴,看过兰桂坊里的醉生梦死;
——走过街角安静的漫画店,和戴着眼镜的学生一起,手捧一杯奶茶,对面是打着黄飞鸿招牌的咏春武馆……
——帮道士们给僵尸贴过封条,和巫师们搭过话,陪神父聊过天,帮小狐妖买过蛋皮虾饺……
但是,没有人能回答她。上天入地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凤凰的踪影。
“凤凰?几千年前就没了吧。”勉强看起来最靠谱点的小狐妖一边咬着滚烫的蛋皮一边说,“现在末法时代了啊,我们修行都不容易,别说这种老祖宗级别的了。喏,不如看看今天的《明报》,找上面登的小说安慰一下,最近是还珠楼主经典怀旧系列哦。或者我下碗面请你吃?”
赫敏心中失望,便踏上了去往内地的道路。却不料,这场失望之路,才刚刚开了个头。
一道香江,海关内海关外,霍然是两样的气象。她掩了自己行迹,从广东云贵一带一路往上,古老如大理古城,其中麻瓜少数民族倒是喜欢凤形图腾,却丝毫没有看到一点凤凰踪迹;她看过以笛音催动长蛇起舞的召唤师,也见过饲养蛊虫的蛊婆——与前生相比,召唤师一流仿佛在此地更染上了蛮荒、孤僻的色彩,比巫师被排斥得更甚。
然而这些都仿佛如繁花浪蕊,丝毫不能真正映于心中。最后赫敏匆匆赶到广西,踏遍那出世绝尘的青山秀水,空对着江中竹筏与呦呦白鸟,心中长叹:“烧鸡啊烧鸡,人说桂林山水甲天下,这样的山水你也不在,那你会跑到哪里去呢?”
反其道而行之,赫敏撇下秀丽江山,径直去了最繁华的大城市——上海高楼林立,行人时尚,虽然此时比香港要差得远得多,却已经可以看得出未来几十年崛起的气象。
这里也没有凤凰。倒是有一些道门中人,有组织有纪律地占据了摩天楼顶的避雷针,纷纷领号排队准备渡劫。
她心里焦虑更甚,匆忙中北上,从首都一直抵达古都——千年古都的长安城啊,仿佛满城都是公卿勋贵的幽灵窃窃私语,神兽镇守着四大城门,三百年以来无生战乱。
站在钟楼上往城下看,远方的夜色中隐隐燃着高高的红灯笼,似乎就要千年百年地燃下去了……这里也许不是最富贵的城市,也不是最位高权重的城市,不是最秀美婉约的城市,但这一定是世界上最有优雅贵气的城市。
人说凤凰凤凰止阿房,阿房宫还是那个阿房宫,可烧鸡也不在这里。
赫敏茫然地望向西北远方,一个月以来,沿途一点都不放过,灵识几乎就没有收起,千里奔袭踏遍半个中国,却丝毫没有看到半分烧鸡的影子。
——再往西北走便是昆仑了。可烧鸡的性格不会喜欢那里的,那气候太孤绝了……
最后,等哈利收到第六封明信片时,赫敏站在满目清幽的巨大绿林间,幽幽叹道:
“烧鸡啊……你喜欢最嫩的*竹叶,全世界最好的竹林就在这里了。如果你不在这里,你还会在哪里呢?”
迈着从心底疲惫到脚下的步伐,赫敏缓缓走在漫天盖地的竹林里。一路看过来,麻瓜们破坏环境得厉害,若非为了养大熊猫,此间不仅无人养护种植,大半天然竹林只怕也要被砍伐掉。
卧龙,何其好的名字,可龙卧于此,凤呢?
山林间幽静惊人,时时传来细微鸟鸣。她放开灵识努力搜寻,受那充沛的金丹境灵力吸引而来的却只有黑白熊猫,大大小小跟在她身后满地打滚。
赫敏几乎是心里要彻底失望了。奥利凡德说六十年前凤凰破空而去,莫非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凤凰?可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自己的本命凤凰又会去了哪儿呢?以空间奥义破空离去,莫非去的也不是中国……那又会是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