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胤祥恭请圣上金安!”十三下意识地对着胤禛行了个亲王觐见的大礼,可这一本正经的事情让永璟这小胳膊小腿儿的身子来做,就显得十分喜感。胤禛无奈地摇了摇头,“十三弟,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行这样的礼,过来坐着。”胤禛往里面挪了挪,十三正好可以坐在榻边。“事到如今,你我也不必讲什么君臣之礼了,哪里还有什么‘胤祥’,哪里还有什么‘圣上’,今天,咱们就用‘你’‘我’来称呼好了。”胤禛缓缓地说道,这样的相遇真的是只能用“诡异”二字来形容。
还好的是,两人虽是以这样不可思议的方式相见,可并不妨碍他们叙旧,兄弟之情,君臣之谊,毕竟,除了上一世的关系外,两人都认为,他们是这匪夷所思之事唯二的两位参与者,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中,说一点都不慌张,一点都不惊恐,那是骗人的,灵魂转世这种事情,并不是人人都会相信。正好有这么一个人忽然出现,又恰恰是自己曾经最信赖和依靠的人,那样的喜悦之情完全可以冲淡此前的忐忑不安。
其实十三在得知皇后是自家四哥,看见胤禛那副憋屈的表情时,心里就已经释然了。十三觉得,虽说转世之后辈分矮了不少,还要对着自家侄儿喊着“皇阿玛吉祥”,可怎么说永璟也是皇子,这身份没变。反正上辈子自己也是“当”惯了皇子,稍微有点困难的就是平时在人前,必须保持永璟天真无邪的神态。想到这里十三的嘴角不禁抽了下,暗想说这完全是在考验爷的演技啊,就算当年兄弟几个之间争得厉害,人前人后都是带着面具在演戏,可那毕竟是在朝政之事上,现在要装的可是一个5岁的小孩,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是不可能记得了,于是十三从醒来那一刻开始就在拼命回忆弘晓5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还好的是永璟的身体里残存着他的一些记忆,再加上那几个孩子的陪伴,不,应该说是“自己”的哥哥姐姐,十三想到这里眼神也温柔了起来,在自己躺在床上养病的这段时间,每天兰馨都会去哄他吃饭,陪他认字;因为此前自己有过悄悄倒药被现场抓包的糗事,生性腼腆的永璂就化身为苛刻的牢头,每到喝药的时间,他总会守在榻前,瞪着他看,等他乖乖喝完药了,永璂就会喜笑颜开地从小袋子里拿出一颗话梅给他含在嘴里;而永瑆则是每天给他画画,十三有仔细看过那些画,永瑆年纪虽小,可画工却很了得。而那些画都是书上的故事,可能是因为永瑆考虑到永璟太小,刚刚才开始学习认字,所以才会想到用画的方式来哄生病的弟弟。无论是兰馨也好,永璂也好,永瑆也好,做的这些事情在一般人的家里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可是对于十三这样的—上辈子经历了母妃早殇;同胞妹妹远嫁蒙古,却魂断草原;尔后兄弟反目,掀开九龙夺嫡时代的皇子来说,那些孩子看似微不足道的行为,却让他感觉到了难能可贵的亲情与温暖。
再回想上辈子的那时候,也就只有四哥肯对他好,当初,十四弟对自己的不满也是源于四哥的偏心,想到胤祯,十三看了看皱着眉头的四哥,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上辈子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们兄弟失和,如果这辈子有机会的话自己一定会全力做出补偿,也不知道兄弟们怎么样了。
之前那几个孩子在他面前说的关于弘历的那些事情,再加上嬷嬷和宫女们私下里的谈论,十三东拼西凑的也大概明白了目前的状况,他是没有想到小玉娴竟然会和弘历闹到这般地步,永璟的记忆中关于弘历和小玉娴的全是满满的悲伤。也正是因为永璟记忆中对坤宁宫的强烈的执念,使得十三在考虑许久之后才决定到这里来,替小家伙看看自家额娘,可是十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坤宁宫的主人竟然是自家四哥。
不过,比起自己的皇子身份,四哥这个皇后可是相当的难做。这不,本来四哥是打算下床走走,哪知道花盆地没踩好,直接给摔了,看着闻声赶来的宫女,十三觉得,老汗王是在故意折磨四哥,想四哥上辈子严肃认真的作风,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岔子啊,十三在心中对自家四哥表示了十二万分的同情,顺便非常庆幸自己是在永璟的身上重生。
胤禛一脸寒霜地挥退了手忙脚乱的宫女太监,更是黑着一张脸,吓退了试图想将十三带走的嬷嬷,胤禛对弘历的不满到达了*,要不是这个不着调,自以为是自恋成癖的儿子,爷怎么会受今天这种恶气,胤禛将手中的手绢都快扭断了,他终于明白上辈子身边的那些女人,那么喜欢扭手绢了。
看着胤禛别扭的模样,十三是想笑可也不敢当面笑,“四哥,哦,不,皇-额-娘”十三故意把这三个字咬得很重,胤禛的脸顿时就黑了,看见自家四哥快要炸毛了,十三忙说:“四哥,咱们在私底下也得先习惯这样的称呼吧,这后宫向来都是是非之地,要是我还是像原来那样四哥四哥的叫,难免怕习惯之后在人前穿帮。”十三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地说道。听着十三的解释,胤禛的表情也逐渐缓了下来,确实,这个后宫已经被弘历那小子搅的乱七八糟,绝对不能再出什么事情了,该清理该处置的一些人也应该及早动手。
之前,胤禛拐弯抹角地让陆进打探一些朝堂上的消息,这陆进听着皇后的隐晦的口气就觉得有些心惊,虽说作为太医,可以任意出入王公大臣、甚至宗室亲贵的家,打探消息自然也是小意思,可是,这后宫不得干政可是皇家的规矩,皇后的心思他不敢去猜,他也不敢直接拒绝,嘴上应承着,打算就是冒着被老头子打死的危险也要让老头子先知道这事儿。当陆进回去把因何与皇后结识,被皇后问出身份以及皇后的吩咐之事后,本以为老头子会雷霆大怒,又暴打他一顿,哪里知道老头子一听,确实一脸的凝重,就让自己退下了,据说老头子当晚一夜没睡觉,早上起来就把他叫过去,让他以后就好好听皇后的吩咐做事儿,其它的就不要多管了。陆进一听,得,自己还不想管呢?既然老头子都同意了,陆进自然是放开了手脚,作为为大清娱乐八卦事业贡献了巨大力量的陆太医来说,这样的事儿都不成问题,三天不到,一大叠的文字材料就进了坤宁宫。胤禛用了一夜看完那些东西就直接烧掉了,只知道第二天早上,坤宁宫的宫女拿了一堆坏掉的瓷器出来,内务府将其记录在案。今天十三的到来,让胤禛禁不住又想起了弘历的那些可气的举动。
无论哪个朝代,后宫就不单纯是皇帝就寝、宠幸美人的温柔乡,这是朝堂的另一个战场,每一次妃子的晋升或是对嫔妃的宠爱,或许会包含着帝王少许的感情,可最终,从皇后到下面任何一个妃嫔,这些女人在这个高墙红瓦之中,代表的依旧是她们背后家族的势力,而这些家族的成员,往往也是朝堂上的关键人物,皇帝的肱股之臣,要不,也是出自家学渊源深厚的家族。这些人都是皇帝各种政策推行和落实强有力的支持者,更何况,皇帝还要利用这些大家族来相互牵制。这些进宫的女人,也深深地明白自己身上所肩负的责任,也会利用家族的优势来为自己争得宠幸。作为曾经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的皇帝,胤禛比谁都清楚这其中的意义。想当初,顺治爷对董鄂氏的宠幸,让孝庄皇太后痛恨不已,要是换作是其他哪个妃子,依仗那位老人家的手段,早就给收拾掉了,可就因为董鄂氏后面代表的家族,孝庄皇太后才忍气吞声直到董鄂氏去世。作为一个皇子来讲,一出生就已经注定失去了选择的权力,除非,对于那个位子,你从来就没有过一丝的肖想。可是,自古以来,除了那些因为身体缘故一开始就失去了继承大统机会的皇子外,没有哪一个会不对那个位子眷恋。出生于皇室,生长于皇宫中的皇子们比任何人都了解那种站在权力巅峰睥睨天下的快意,那个位子永远都是他们向往的目标。
弘历,竟然把后宫弄成这样,之前一直在综合玉娴的记忆,胤禛在完全了解乾隆的后宫秘事之后气得差点背过去。作为父亲来说,胤禛觉得,弘历喜欢那种较弱柔美的女子也是正常的,这本身没有任何错,就像当初他那样宠幸高氏自己还不是没有说什么。可是,在他坐上了那个位子之后,却依然如故。作为一个皇帝来说,若是在别人劝说多次之后,仍不悔改,把这种喜好凌驾于朝堂之上,这就只能表示,这个皇帝不能留了!史官的笔下是绝不会留情的,爱新觉罗家丢不起这个脸。当年对前朝史书典籍的清理已经让胤禛操碎了心,他不想自己的子孙后代再做一次那样的事情。在心里虽不愿破坏这正常的秩序,可作为爱新觉罗家的首领人物,他也必须那样做,双重身份,双重的压力,那些人还真以为那张椅子很好坐!胤禛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阴霾。
贪恋女色,置江山社稷于不顾,满蒙贵族的女儿们送进宫不是给你当花瓶的,像纯贵妃这样的藩邸中的旧人也就罢了,可看看从他登基到如今24年,现在入主后宫的妃子都是些什么人??自皇后以下,什么令妃,哼,要是一个出自名门的汉女那也倒没什么了,至少可以封住那些抨击大清政权的迂夫子的嘴。可魏氏这样一个包衣奴才出身,踩着自家主子往上爬的女人,竟然成了代替皇后掌管这后宫凤印的主子。蒙古贵族的女儿们全被压在了妃以下,八旗之中除了舒妃来自叶赫娜拉氏,就只有在满洲贵族中没有多大势力的愉妃珂里叶特氏了,可这愉妃竟然生了永琪那样一个不着调的儿子。弘历这蠢货,让满蒙贵族的女儿们,被一个奴才秧子死死压着,再和玉娴怎么闹脾气,再怎么拿着所谓“爱”的名义来激怒玉娴,这样的行为都是愚不可及的。
自大清入关以来,对于这天下霸权觊觎的宵小们一刻就没有停止过掠夺之心,边疆的稳定还不得不依仗那些蒙古贵族,像罗刹国,正愁没有借口和理由来挑唆这些蒙古王公闹事儿。当年他们挑唆漠北蒙古叛乱,虽然后来被镇压,签定的《恰克图界约》肯定了蒙古属于大清。可罗刹国的势力也越过了西伯利亚,伸展到贝加尔湖一带,不得不防;蒙古那边,准噶尔部那些残余势力还没有死心,在等待机会反击;漠南蒙古虽归附较早,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怀揣狼子野心的不是没有。当年,为了巡视蒙古部,顺治爷开始借口到张家口以北打猎,就让蒙古扎萨克分班来护卫;皇阿玛更是建了承德“避暑山庄”,每年来此狩猎,避暑,实际是为了巡视漠南蒙古人,敲打那些蒙古台吉。朝堂之中有些自以为是的蠢材在私下里不止一次说皇上喜欢这种骄奢淫逸的生活,可没想到这弘历也就只学到了表面的奢靡,却看不到这背后更深一层的含义。
你嫌弃你阿玛严苛死板不愿学习,要学你皇玛法宽大仁厚那也罢了,可是学来学去,连个皮毛都没学上,哼,画虎不成反类犬。像蒙古这种口口声声说着与大清万年修好的盟友都是这种德性,就不要说周边的那些势力了。汉人的反清活动一直就没有停止过,在东南一隅,台湾虽然已经被大清控制,可郑氏的后人在那里依然声望不减;刚刚平息的回部叛乱,虽说加强了对天山南路的统治,可是当大小和卓木被杀后,他的子孙却继续西逃,百足之虫至死不疆,这始终还是大清的一个隐患;西|藏也是经过几十年才平定下来,在上层贵族中屡次有人联络新疆准噶尔蒙古部进行叛乱,如今仍然不能放松警惕,这次巴勒奔携女而来,无意中听到了真假格格这样的丑闻,没有拂袖离去,反而是借口带女儿游山玩水,等着皇上处理完此事,看来,巴勒奔是有心借助大清的力量壮大势力。他虽是个土司,可在西藏却有不小的势力,这个人本来可以好好利用,牵制那些腐朽的贵族蠢蠢欲动的野心,可现在抓住了大清皇上的小辫子,也不知道会提什么样的要求,哼,弘历这个混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胤禛的脸又阴沉了一些。
作为一个有作为的皇帝,胤禛已经习惯了从大局去思考问题,想到了前面那些地方,他不得不再想想还在进行改土归流的西南那几个地方,四川、云南、贵州这三个地方就没安宁过,特别是大小金川,战火不断。而这些来自八旗的后宫妃嫔,他们的父兄族人,很多都在那些战场上拼杀,要是让这些人知道自家的女孩儿在皇宫当中受那样的窝囊气,皇上来了寝宫却被个包衣奴才出身的妃子借助种种理由叫走,这些心高气傲的八旗子弟一个个都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主,哪里会忍得下这口气,到时候,还不闹翻天?这些跟随着老汗王南征北讨,从白山黑水中走出来的家族,虽然口称“奴才”可要真是全都和皇上撕破脸,那可绝对不是皇上出兵能够压下来的,这不是存心让满人寒心吗?胤禛越想越心惊,此前在陆进没有给他那么多情报之前,他虽然知道后宫中势力平衡的重要性,可是却没有把这些完全联系在一起仔细思考,现在综合大清的情况来看,要是再不管,这弘历是要酿出大祸来的了。
十三看着自家四哥一直陷于自我的世界里,心想四哥肯定会比较纠结弘历和玉娴的事情,因此也没有打扰他的思考,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可是看到胤禛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到了如今,竟然是发白的厉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儿,该不会钻了什么牛角尖吧,于是忙叫道:“四哥,四哥,你没事儿吧?”听着稚嫩的声音,胤禛才回过神来,竟然出了一身冷汗,玉娴这丫头的身体,对这后宫的大局竟然会如此敏感,胤禛忽然觉得当年那样给予玉娴重任,实在是有些不妥,这本来一个可以开心生活的孩子在这样的压力下最终离魂而去。这种局面,不要说是玉娴了,就算是自己,想要在后宫不得干政、皇上不宠幸的情况下,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些事情,都是不现实的。
“十三,没事儿,只是刚刚想了一些事情,自己把自己吓到了。”胤禛有些疲惫地靠着床榻,十三一脸的疑惑,“是因为弘历和小玉娴的事情吗?”十三对于自家哥哥的心思还是清楚几分的,“说起来,我也是看着小玉娴长大的,那孩子的性子本来就很讨人喜欢,又是从小被四嫂带着,教养的很好。我一直都认为弘历是喜欢小玉娴的,可是没有想到他们两个竟然弄成这样。”
“哼,弘历那小子,当初,我和你四嫂也认为他是喜欢玉娴的,可能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就忽略了一些事情,直到之前弘历说的那番话,才让我想起了当年的种种,弘历就是个幼稚到极点,没心没肺的家伙!”说着,就将当日乾隆在他面前不自觉的“表白”,玉娴留下的记忆,陆进打听到的消息以及刚才他对大清目前状况的分析,十三因为是重生在永璟身上,以永璟的年龄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自然也没有记忆,因此一听到自家四哥说的这些,十三完全就是目瞪口呆的状态,这弘历,真的是四哥的孩子?真的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他做得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就是为了让玉娴恨他?十三郁闷了,难道是自己老了,不懂这些孩子的心思了?!
十三的表情让胤禛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任谁听了这些事情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可这却是事实,弘历让我太失望了。他所谓的对玉娴的爱,不过是建立在他的征服欲之上的。当年自从弘晖殇了之后,你四嫂没有再生育,后院中那些女人自然也就有了想法,弘历从小就和他三哥明争暗斗,两人都看不惯对方独自占有某样的东西,就算是一颗珍珠也不例外。”胤禛的脸上显露出了有些厌恶的神情,“本来那时候他们也小,我也以为这不过是小孩子家的心思罢了,长大些就不会了,再说,男孩子没有一点争强好胜之心那像什么话。确实,有段时间两人都收敛了很多,可哪里料到玉娴被你四嫂养在身边之后,两人相互不服气的苗头又冒了出来。”
“这怎么会?”十三有些吃惊,当年弘时和弘历这兄弟俩的事儿他自是清楚的,弘时那时与八哥交好,被四哥骂了多少次。可两人相互之间的较劲又怎么会扯到玉娴身上去。“两个都是不上道的,”胤禛狠狠地骂了一句,然后问道:“你还记得玉娴的大哥博敦吧?”十三点点头,说:“刚刚我还想到他,博敦那个孩子,要是……嗯,当年我听四嫂提起过,那尔布家嫡出的四个孩子年龄相差很大,当年那尔布的夫人在生了小玉娴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没法亲自抚养她,虽然身边不缺照顾的人,可是,家里庶出的兄弟姐妹不少,那尔布公务也忙,她哥哥姐姐都不放心她,于是就把她带在身边,博敦那时候已经有14、5岁了吧。咦,那不是和弘时差不多大。”这样的巧合让十三感到很惊讶,当年也没有往这个方面想。“嗯,他们都是康熙42年出生的,我也是刚想起这个事情。”胤禛的表情有些沉重了,“起初,玉娴是博敦和玉媱在轮流带她,她的二哥博西勒不过也只比她大四岁,也是被一起带着,直到你四嫂把玉娴接走。”“我想我明白了。”十三喃喃地说。
博敦是乌喇那拉家的嫡长子,完全继承了他玛法费扬古的文韬武略,无论是在他们家族中,还是在同龄的一代人里,博敦都是最出彩的一个孩子。那尔布因为早年在战场上受了伤,逐渐也走上了文官的路。对于满人来说,只有在战场上挣得荣誉那才是光大门楣的事情,自从费扬古去世后,乌喇那拉家就开始沉默,当博敦越来越成熟的表现自己的才华时,乌喇那拉家仿佛看见了新的希望。博敦在十五岁的时候就随着十四弟征讨西|藏,就算和四哥不合,可十四弟也从来不吝对博敦的夸奖,十四弟向来眼界很高,他能没有芥蒂地夸奖一个晚辈,可见,博敦确实是很能干的一个孩子。在玉娴年幼的心中,一直抚养他的哥哥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是她崇拜的偶像。因此,在她到了四嫂身边,真正和弘时弘历接触的时候,发现弘时不但年龄和博敦相同,竟然就连性格都和自家哥哥一样直率爽朗,于是才会和弘时越来越亲近。而弘历却把玉娴对弘时的这种感情当成了男女之间的喜欢,因此玉娴对于处处都想压弘时一头的弘历来说,自然就是一个挑战。
“当年,要是博敦没有在青海战死,那今天,玉娴也不至于会落到如此地步。”胤禛有些感叹,“四哥!当年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会弄成那样。”十三看着胤禛的哀伤的神情,忙安慰道。
“要是博敦那孩子还在,乌喇那拉家的荣耀就不用再依靠玉娴那孩子,博敦是不会看着玉娴钻牛角尖而不管,以博敦当年的英勇,到了如今爵位绝对不会低。可是,那次……本来博敦是不用去西北那边的,他也刚从黑龙江回京城,可因为那时我实在不放心年羹尧,所以才会不顾你四嫂的反对,让他去青海。博敦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二话不说直接答应了,我知道,他这是为了他姑姑,也是为了整个乌喇那拉家……”
“四哥!”十三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四哥,当时我们都没有想到年羹尧会那样大胆,直接给博敦下绊子,才让那孩子……”十三也说不下去了,其实对于这些皇子来说,已经见惯了这种生死,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那次之所以会让胤禛和十三那样记忆深刻,完全是因为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要补偿……”顿了顿,胤禛继续说道:“那年开始,玉娴就变得越来越沉默,人前人后也不太讲话,整个宫中,除了与讷敏说说话,也就只有弘时才能和她讲上几句,就算是,就算是在我面前,她也是恭恭敬敬地行礼,一口叫一个‘皇上’,再也没有当年小女儿的娇羞和淘气。也正因为如此,弘历才会断定玉娴喜欢弘时,到后来就算嫁给了他,心里放着的依然是弘时,以弘历的死要面子的性格,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输给别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从小就和他争东西争到大的哥哥。于是,才会想出那么蠢的办法来激怒玉娴。”胤禛的语速越来越快,表情也从悲伤变得阴沉,一肚子的火气开始往外冒。“这个江山,是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庇护下得到的基业,咱们几代人用心的营造和无数八旗子弟汗水和鲜血,才造就了大清的太平安宁之世。可如今,大清内忧外患一刻也不能松懈的时候,弘历却为了个人的私欲,和那些个所谓的自尊,就用江山社稷来做赌注,这样的皇帝拿来还有什么用?!”
“四哥!弘历咱们可以想想另外的方法来和他讲这些,也不用那样对他。”“哼,玉娴讲的还少了吗?最终还不是被他气得吐血而亡,御史们弹劾的福家兄弟,指责魏氏扰乱宫闱的奏折全被他压在了养心殿的桌子上。”胤禛是越来越火大。“他以为坐在那个位子上就没有人治得了他了,哼,幼稚!”
“这样对弘历是不是太苛刻了一些?”十三虽然心里也不喜欢弘历,可是那毕竟是四哥的儿子,他不想看到四哥以后为了这种事情难过。“苛刻?哼,他要是敢说这样的话,我立马灭了他。在他斗败弘时,坐上那张龙椅的时候,他就没有资格说这两个字了。这个世上,你选择了一样东西,就意味着你必须失去一样的东西,想要鱼与熊掌都兼得,那是不可能的。他的那点喜好的牺牲,比起我们爱新觉罗家的那些女孩儿来说,算个狗屁!”胤禛越想越生气,“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公主格格们,用她们的生命换来了满蒙合作的联盟,这么多年了,嫁出去的那些女孩儿又有多少能够回到京城看看这片她们牺牲自己换来安宁的土地?既然,他要执迷不悟,依然我行我素,那么,也就必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弘历做的这些事情确实都是不可饶恕的。”十三喃喃地说,胤禛的这翻话,让他心底忽然涌起了无限的悲伤,他的两个同胞妹妹,在那样的花样年华,先后孤身踏上了远嫁蒙古的和亲之路。勇敢地扛起了属于自己的责任。可终究天意弄人,两个花儿般的少女就在草原上静静的凋零,十三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当初他奉命接回妹妹的灵位,踏上草原之时的心情,那种刻骨铭心的伤痛,旁人是不会了解的。而没有想到的是,第三次,他亲自要送的,是自己的女儿。这些孩子,身上都留着爱新觉罗家的血液,她们以她们娇弱的身躯,独自一人面对草原的风暴,这些女孩儿,永远都是大清的骄傲。四哥说的没错,弘历牺牲点贪恋女色的喜好,和这些献出了生命的公主格格们相比,那真的没法比。
“可是,你要是出手又……”最让十三犹豫的,其实是另外的事情,他抬头看了眼胤禛,旋即低头不说话。“哼,不过又是在我弑父逼母、改诏篡位、残害兄弟的罪名上面再加上一条么?再说,弘时的事情不是早就算在我头上了么?再杀一个,不过也是一样的。”胤禛冷笑着说,“四哥!”十三听着他自暴自弃的话很无奈,世人将这所有的罪名和污水都往四哥身上扑,不管怎么解释,也是觉得他在狡辩,借着皇帝的权威给自己洗刷罪名而已,四哥大力推行的改革得罪了那么多人,权贵、富商、地方豪绅,这些人,就借着老百姓口口相传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稍稍有点常识的人都会对此一笑置之,可是,这世上偏偏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太多太多,总喜欢用以他们短浅的目光和仅有的一点常识,去对一些事情进行自以为是的分析,这些人,以为抓到了宫廷里秘密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若要真是秘密,那还能传出来么?
曾静因为四哥对他的责罚,所以就捏造出了一系列的谎言,可笑的是那种漏洞百出的说法竟然还有人相信。什么四哥给皇阿玛端参汤下毒,这宫中谁不知道皇阿玛一向注重养生,人参这种大补的东西他是不沾的,再说了,这些人真当皇宫里养的试菜试药的太监都是死人么?还真当咱皇阿玛是老糊涂了。更可笑的是说四哥为了弘历杀了弘时,先不说这些人连弘时是支持八哥反对自家阿玛的都不知道,这也罢了,就弘历那资质,也没比弘时高多少,只不过与弘时相比,他没有和自家阿玛对着干罢了,两人都是庶子,四哥有必要为了他去杀另外一个儿子么?他以为他是谁呀。要是当年弘晖还在,这皇帝的位子哪里轮得到弘历。十三想着当年的种种,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崩坏了。十三想着现在的局势,这个弘历,确实是不像话。有些事情,怕还是他往自家阿玛身上泼的脏水吧,十三的眼神暗了暗。
不过,十三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转头看着胤禛说:“四哥,你现在是我的皇-额-娘啊!”胤禛表情顿时一滞,“如果你真是出手了,那这责任就担在玉娴的身上了,这……”听到十三这么一说,胤禛顿时觉得天崩地裂,该死的,竟然忘记了他们都已经重生了,现在这副躯体的主人是玉娴,胤禛此前杀气腾腾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萎靡不振。
就在这时候,容嬷嬷进来了,“给皇后娘娘,十三阿哥请安,奴婢刚刚得知一个消息,太后病了。”“什么?!”胤禛和十三同时叫了起来,容嬷嬷忙说:“据说,此前履亲王就把这真假格格还有娘娘您与皇上的事儿都向太后禀报了。他说这后宫之事他管不着,可不代表就没人能管,于是就请皇太后她老人家亲自回来处理。由于和亲王不在京城,履亲王就让世子亲自去接太后回来。可听说太后她老人家看了信之后当场就晕了过去。”“那如今呢?”胤禛倒是觉得这个唯一在身份上能压住弘历的人绝对不能有什么闪失。“还好五台山有太医随行,虽说太后只是急火攻心,可毕竟上了年龄,太医让太后休养一段时间再回京。娘娘,那咱们……”容嬷嬷看着胤禛沉思的模样也不敢打扰。胤禛想了想说:“皇上那边肯定是有所行动的,本宫也修书一封,问候一下便可。容嬷嬷,挑一些好的药材派人一起送过去。”“奴婢遵命!”容嬷嬷立即去准备了。
“四哥!”十三抬头看了看一脸凝重的胤禛,有些担心。胤禛抚摸着他的头道:“既来之则安之,十三,既然这是命运的安排,那么,我们谁也逃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