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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表象与真相（第1页）

“富察福灵安？丰台大营右翼长？”阿尔哈图对福灵安的名字并不陌生，来京城之时手上就已经有一份关于八旗子弟的详细资料。富察家三兄弟，乌喇那拉家的喀达喇库，阿颜觉罗家兄弟，乌雅氏的札兰泰，多拉尔氏的海兰察等人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福灵安挑了挑眉，问道：“世子竟然知道在下？”福灵安的小动作让阿尔哈图涌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曾几何时，有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当着一干武将的面，大大咧咧地向他挑战，口口声声称要夺走他大清巴图鲁的称号。脸上的表情就如眼前这个人，挑着眉毛，一脸的不羁，光看他的这副样子就有挥拳的冲动。

阿尔哈图不自觉地低咒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福灵安一个激灵，一脸防备地看着阿尔哈图。这个场景似乎在哪里经历过。福灵安想了想，这可是要追溯到上一世。

当年，九阿哥胤禟是个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主，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两人在一起，没少捣乱。当时，他听了胤禟的教唆，去向胤褆挑战，那时候他只有九岁不到，而胤褆早就已经是二十岁的成年人了，哪里会和他一般见识，可他胡搅蛮缠，非要和胤褆比试，一定要让胤禟承认他也是大清的巴图鲁。最后是惹急了胤褆，直接骂了他不说，还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康熙知道后不但没有罚胤褆以大欺小，反而让他多向兄长学习，这段惨痛的教训可是伴随着他半生，在他的心中，大阿哥胤褆就被直接定位为不知轻重的莽夫。

福灵安看着阿尔哈图阴沉的表情，喃喃地说道：“难道是大哥吗？”阿尔哈图盯着福灵安看，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句：“老十？”

“真的是……”福灵安一下激动起来，当初，他和胤禩胤禛他们知道了彼此的身份后，都曾猜想过其他的兄弟是不是也一起重生了。今日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大哥，正要上前说什么，忽然看到了躲在阿尔哈图身后的兰馨一脸狐疑的表情，福灵安定了定神，立即收回脚步，假意咳嗽了两声，说：“大哥！按照辈分，我叫一声‘大哥’还是应该的。”阿尔哈图看了看兰馨，顿时明白过来，笑着点点头：“确实应该。对吧，兰儿？”

这下兰馨不好意思了，跺了跺脚，从阿尔哈图背后钻了出来，叉着腰恶狠狠地骂道：“你也不害臊，谁是你大哥？”福灵安看着小姑娘炸毛的样子，痞痞地笑着说：“这不是明摆着吗？你大哥，不就是我大哥吗？”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个巧合，以后福灵安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叫阿尔哈图为“大哥”了。

“谁和你呀，我的……”兰馨气得直跺脚，阿尔哈图揽过兰馨的肩，在她耳边说道：“皇上不是已经说了要把你许给他吗？虽然还没有正式下圣旨，可这不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么？福灵安叫我一声‘大哥’也是应该的呀。”

“哥……”兰馨羞的满脸通红，见福灵安也是笑着看着她，实在觉得难为情，丢下一句“不理你们了。”就拉着裙角跑开了。跟着兰馨出来的宫女太监们也忙跟在后面追。

福灵安见兰馨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哥，没想到你竟然成为了蒙古巴林部的世子？”“嗯，老十，我也没想到咱们兄弟今生还能相见。”阿尔哈图拍了拍福灵安的肩膀。

“咱们能相认是不是还应该感谢当年爷没大没小的来挑你的场子呢？”“臭小子，你倒还记得这事儿。”两人都笑了起来。当年两人年纪相差比较大，除了踢馆事件外，倒是真没有多大的过节，所谓的矛盾，不过也是站在不同的政治立场而形成的，这一世，抛开了皇家的束缚后，他们兄弟之间的相处自然也不一样了。

“大哥，你可要小心些啊，你这个妹妹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可别小看了她，要是被她发现了蛛丝马迹就惨了，她一定能联想起什么。”福灵安忽然想起刚才兰馨看着他们两个脸上那种狐疑的表情，也不知道把她忽悠过去没有。

“你是说兰馨”阿尔哈图有些不解，“虽然她是老九的外孙女，可也没像她郭罗玛法那样满腹的算计，小丫头看起来很单纯啊，那双眼睛根本就没有被污染过。”阿尔哈图不忘损一下胤禟，谁让他这辈子的身份是胤禟外孙女同父异母的大哥呢？辈分直接就降了两级。阿尔哈图之所以维护兰馨，是觉得眼睛不会骗人，兰馨那双眼睛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一看就是被保护得很好。

福灵安摇摇头，“此前我也是这样想的，要不是小玉娴提醒，我也忽略了。兰馨确实是被保护的很好，眼神清澈是她心灵干净，可是这一切都不代表她就不懂这些。当日在延禧宫的那场闹剧，即使弘历给了她一巴掌，口中说着要削她的封号，最后也没真把她怎样，虽说这当中十二弟起了很大的作用，可要知道，若是弘历真的执意要收拾哪个人，还有谁真能反对不成？小玉娴说，最后反而是弘历先还放下身段去安慰她，还被小丫头拿乔装冷漠。，大哥，你要想想，她是谁教出来的。”

阿尔哈图皱着眉头说：“你说的小玉娴就是当年在老四府上的，乌喇那拉家的那个丫头？她不是后来也指给弘历了吗？”阿尔哈图属于胤褆的记忆虽没有这段往事，可“阿尔哈图”却亲自去查过当年的种种。

福灵安点点头，“小玉娴是四哥和四嫂教出来的，可惜因为弘历的缘故，走上了一条极端的路，把自己给误了。兰馨这么多年一直养在她身边，她将自己所学也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兰馨。很多事情，兰馨不说不做，可不代表她不懂。那丫头人鬼着呢，否则她也不会入了十二弟的眼，能在夺嫡当中明哲保身且敢和四哥与十三耍混的履亲王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若不是兰馨这丫头有过人之处，十二能够那么简单地因为九哥的缘故就成了那丫头的靠山？”福灵安现在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九狐狸的外孙女能是个简单的？

阿尔哈图没说话，静静思考着福灵安的话，他想的和福灵安完全不一样。若真是这样，那么兰馨的性子以后就算嫁人也不用担心她会吃亏，更何况她将来要嫁的是眼前这个人，于情于理，都不可能会被夫家欺负，想到这里，阿尔哈图也放心了些。

“对了大哥，刚说着兰馨竟忘记告诉你更重要的事儿了。咱们兄弟，四哥八哥还有十三弟、十四弟都过来了。”福灵安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告诉阿尔哈图关于兄弟们身份的事情。“真的？”阿尔哈图有些激动的，他没有想到这一世还能以这样的身份和兄弟们见面。虽然在他重生之后，也曾对自己摆脱了皇权的束缚而高兴，可真正在面对上一世的兄弟时，心中的那份激动是掩盖不了的。即使时空转换，血脉中的那份牵连也是割不断的，爱新觉罗家的烙印是打入灵魂深处的。

福灵安想了想，把各人的身份说了一遍，“什么？老四他，他……”阿尔哈图不可置信地望着福灵安，福灵安无奈地点点头，他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可真相确实只有一个。

“哈哈哈……”“大哥！”福灵安就知道阿尔哈图会失控，忙使劲捂住他的嘴，“呜呜呜呜！”阿尔哈图很不舒服，心里骂着这臭小子还真是用力，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一把甩开福灵安的手，小声问：“你是说老四成了皇后，老八成了皇上？嗯？”最后这个“嗯”字，上扬的音调让福灵安觉得大哥分明就是在看笑话，可这本来也是事实，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算他现在不说，总有一天大哥还是会知道的。

“哇哈哈哈……”阿尔哈图放声大笑，福灵安扶额，好吧，他不想再阻止了，没规矩就没规矩了，当时自己知道后不也是差点笑得在地上打滚。他是当弟弟的，自然不敢笑得那么嚣张，大哥毕竟是大哥，就算四哥和八哥知道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哎哟，笑死爷了。”阿尔哈图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老四和老八，这两个冤家啊，竟然变成了夫妻。那从他们上一辈子再到这一世，完全就是在演相爱相杀的一场戏啊！”阿尔哈图乐不可支。“原来弘历那死小子已经被换魂了，爷就说嘛，那个皇上怎么也不像个不着调，还以为乾小四是个心机沉重的，故意放出假象来迷惑他人，没想到是换人了。若是老八，一切都说的过去了。可是，就老八和老四现在的身份，他们两人愿意每日去给老四的那小妾请安？”

福灵安觉得自己上辈子就已经够口无遮拦的了，没想到大哥更厉害，难怪上一世九哥要教唆他去踢馆，分明就是直接就把自己和大哥划成了一类人——有勇无谋，口无遮拦，哼。

“大哥，这话可不要乱说，那位哪里还是四哥的小妾，那是咱们的老祖宗。”“咱们的老祖宗？哪个老祖宗？”阿尔哈图没有反应过来，“啊，该不会是那位吧？”阿尔哈图猛然想起了什么。福灵安看着说：“若你指的是当年坐镇永福宫的那位，就对了。”

阿尔哈图的表情忽然有些沉重，在他们所有的兄弟中，他和胤礽对老祖宗是最为熟悉的。他们两人一个是皇长子，一个是嫡子，老祖宗不偏不斜的公平态度是阿尔哈图当年从来没有在父亲那里得到过的，因此，他对这位老祖宗的感情自然也有些不一样。很少有人知道，其实他和胤礽的福晋都是老祖宗亲自挑选的，他和伊尔根觉罗氏能那样恩爱也是老祖宗的功劳，虽然最后伊尔根觉罗氏没能陪他走到最后，可是生命中有这样一个人的陪伴就已经够了。

“今晚宫里不是要宴请三地的使节么，到时候也能见到老祖宗还有八哥他们了。”福灵安虽不知道阿尔哈图为何一下就沉默了，可清楚他也很期待与兄弟们的相认，一下听了这么多事儿，还是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于是便先让阿尔哈图先去安排自己的事情，而他则利用职务之便，去给哥哥们透露个信儿。

十三知道今日福灵安要进宫，在向孝庄和胤禛禀报之后就去找人了，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自然一直跟着，十三觉得只要有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在，他就会很倒霉，果然这一日再次被验证。

十三去见福灵安，一方面是想要确认塞娅给的那个骨牌究竟是什么含义，福灵安当年学武，游历至西藏，在那里呆了不少时间，对藏区的风俗人情非常熟悉。二就是想向他炫耀兰馨给他做的东西。这一世重生，因为“永璟”只有五岁，他没少被福灵安和福康安二人洗涮，今日他就是要来寻仇的，看他们两个还敢笑话他，小孩子自然也有小孩子的好处，只要撒娇耍赖，很多事儿就能达成心愿。他们两人要是真有本事，那也在兰馨面前撒娇耍赖试试，看能不能问兰馨要到一个绣品？！不得不说，十三爷是完全懂得利用如今这副身体的优势了。

福灵安看见十三拿出骨牌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塞娅竟然会把这个东西直接就送给了十三。塞娅是巴勒奔最疼爱的小女儿，是拥有土司继承权的嫡女，这块骨牌就代表着塞娅下一任继承人的身份，同时也代表着卫藏地区至高无上的权力，这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明，巴勒奔与塞娅是已经明白了皇上皇后的打算，将会挑选一位宗室子弟做塞娅的驸马，而不是福尔康那个奴才。福灵安自是听说了在巴勒奔和塞娅回京城后，福家的二儿子福尔泰就时不时地去献殷勤，恐怕也是在算计什么。而塞娅在和永璔、十三接触过之后，就将这骨牌送给了十三，说明她是愿意与皇室结亲的，并且也表示巴勒奔管理的卫藏地区将完全归顺于大清。她只是想借十三的手，传递自己的意愿罢了，可也不排除她也有其他的打算。

福灵安向十三解释了骨牌的含义，也说了自己的分析，十三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想这个十哥，或许在上一世，他们所有人都小看他了。他把自己藏得太深，这样的见解绝对不可能是仅仅靠这一世的经历就能有的，说到揣测上位者的心思以及权力分配的重要性，唯有身在这皇宫中的皇子们才能切身体会。

“塞娅，或者说巴勒奔所代表的西藏贵族阶层，在对朝廷的态度上无疑是在做两手准备，若他们是心甘情愿的归顺，那就该彻底斩断与准格尔蒙古贵族的联系，向朝廷呈上正式的文书，按照规矩来。可他们却并没有这样做，反而只是借一个这个骨牌来表忠心。这骨牌代表着卫藏地区至高无上的权力确实不假，可这权力也是由上位者赋予的。若是上位者改变了主意，与大清决裂，这骨牌也就失去了‘权力’的作用，仅仅只是一个装饰品而已。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不过如此而已。永璔这一次，要面对的情况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福灵安冷静地分析道。

十三完全赞同福灵安的看法，在知道这块骨牌真正的含义之后他也猜到了塞娅的用意，塞娅是个聪明人，她敢如此大胆地就将这骨牌双手奉上，已经是料定了作为嫡子的自己不会轻易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

这也让十三对塞娅刮目相看，会在比武场上和小燕子一起吵架对喊的野蛮公主，竟有如此的心机。就像上一世很多人都认为圣祖爷的十阿哥是个不学无术只懂得骑马打猎的草包，却不曾看到他隐藏在大大咧咧个性下的心思，是如何慎密。

有时眼睛看到的并非是真相，欺骗我们的，恰恰是自己的双眼。

转过头，十三看见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全神贯注地听着福灵安分析，他不禁想这小鬼在装什么样，他能听懂多少？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全然不知十三的想法，福灵安说的那些话有的虽听不懂，可他也大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骨牌竟然也包含着如此多的玄机，也对心思慎密的福灵安心生佩服。

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是色布腾巴勒珠尔与和敬唯一的儿子，两人对他的培养早就已经开始，别看他只有六岁，他早就明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是什么，他要延续博尔济吉特氏的荣耀，就必须不断地学习新的东西。只是在宫中他好不容易碰到了十三这样一个同龄人，恰好十三又长了一张他很喜欢的脸，所以这才彻底激发了他作为小孩子的一面，他的调皮与胡闹倒让人忘记了他的另外一面。若是十三知道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另一面的真相，一定也会再次觉得，有时眼睛看到的东西并非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