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安的夜晚,从未像今天这样安静。
除了极少数抱着必死的决心继续留下来的,其他绝大部分市民都已经逃离了此地,往日隐隐地从夜幕中传来的城市的喧嚣今晚彻底消失,曾经令夜空无法保持纯黑色的那些魔法灯光招牌也没有一块亮起,今晚的夜空,冰冷而纯净,往日无法看见的无数星光都露出了踪迹,肆意地舒展着。
没想到死人的眼睛也能看到如此美丽的夜空。
站在破损的大圣堂内抬头眺望着星空的格利高里,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现在的他全身都笼罩在一件华丽的长袍之内,长袍上绘满了繁复的神纹,神圣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从这些神纹中散发出来,配合着他苍白的脸和左眼中不断闪烁的神圣光辉,比平日更加有威势,只是无人知道,里面那具被这如此神圣的长袍包裹着的躯体,已经不再有血液流淌,也没有任何心脏的跳动了。
在对身体进行了细细的检查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在死亡的一刹那,他的灵魂本该离体而出、去往萨宁的神域,然而此刻他的左眼之中,正盘旋着一道直接来自萨宁本身的神性光芒,于是掌控这一切的规则之力不加辨别地就将他的灵魂融入了左眼的神性光芒之中,而这团光芒又是萨宁亲自改造过、与他的身体融合到了一起的,于是他的灵魂再次掌控了这具身体——却并不是以原来的方式。
现在的他,如果一定要归类的话恐怕只能被算作巫妖了,一个把左眼中的神性光芒当作灵魂寄居的命匣、操纵着神圣力量的另类巫妖!
光明的贤者成为了光明的巫妖……真是讽刺。
格利高里僵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苍白的笑意,转瞬即逝。
不过,没有人会知道。
少年僵硬的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随后忍受着长袍发出的圣光对自己的伤害,趁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继续加紧练习如何使用这具僵硬的身体。对于一名新生的巫妖来说,想要灵活地操纵自己的身体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全身已经没有任何的触觉之类的感觉来提供信息,全凭自己意识定位和视觉的辅助,而他练习的目标,则是要避免自己表现出任何没有知觉的样子,甚至出现伤口而不自知。
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格利高里瞬间停止了动作,举目上望,似乎在欣赏夜空的迷离。
“格利高里阁下。”
艾丝蒂尔疲惫的声音传来,随后面带忧色的她出现在入口处,身上的衣服甚至沾染着一些灰尘:“整个希安差不多都成为了一座空城……异端审判者们从市场上拿来了一些面包和牛奶,请您吃点东西吧!”
现在的希安城,只有大圣堂里还剩下了不多的人,其他地方,甚至是皇宫,都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踪迹,结果连饮食都需要他们自己动手了——不过这是暂时的,当局势平静之后,人们很快就会返回这里。
“谢谢,我不饿。”
格利高里毫无兴趣地看着那些食物,心中掠过淡淡的怨恨,不过马上就压下了:“还是送给库瑞泽曼……阁下吧。”
“库瑞泽曼阁下还在圣池那里。”
艾丝蒂尔摇了摇头。库瑞泽曼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圣光柱那里跪着,然而不知为何,主神萨宁一直没有回应他的祈祷。
“是吗……‘
格利高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突然若有所思地盯着艾丝蒂尔,僵硬的眼珠同样透着威势:“那些闯入者没有伤到你吧?”
“没有,阁下。”
艾丝蒂尔摇了摇头。“我正在给您治疗的时候,被另外一个隐藏的敌人从背后挟持了,然后不知道被什么魔法弄得陷入了昏迷,等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躺在大圣堂的门外,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完全没有记忆。”
“……是吗。”
格利高里缓缓地点头,心中的疑惑却更加的扩大。同样是光辉神殿的高层人员,他和艾丝蒂尔同时被挟持,艾丝蒂尔只是昏迷后被扔在大圣堂的门外,而自己得到的却是心脏上的一把匕首!差别未免太大了。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原因。
下一瞬间,格利高里脑海中突然闪过库瑞泽曼对艾丝蒂尔那‘直觉’的怀疑,他却没有再说什么,恰当地表达了对艾丝蒂尔安然无恙的‘欣慰’之后,迈着缓慢僵硬的步伐,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哦,对了,如果库瑞泽曼……阁下,结束了祈祷之后,请您尽快来通知我可以吗?”
走出一小段距离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礼貌地要求。
“不必了。”
格利高里的话刚说完,库瑞泽曼清冷的声音就从艾丝蒂尔的身后传来,随后仍然身穿异端审判者服饰、额头闪烁着眼睛状神纹的库瑞泽曼迈着他那特有的步伐走了进来。“我的祈祷已经完成了。”
“库瑞泽曼阁下。”
格利高里在僵硬了一秒钟之后,一丝不苟地行了问候的礼节,只是动作有些慢——毕竟这对于他现在的身体来说还是个比较陌生的动作。
“你的身体还好吗,格利高里?”
库瑞泽曼那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眸子扫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格利高里,似乎对他的健康情况有些担忧:“我记得那些人给你造成了很严重的伤害……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你没事了。”
“多谢您的关心,库瑞泽曼阁下。虽然我确实受到了十分严重的伤害,但是艾丝蒂尔圣女的治疗总算留住了我最后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