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将那画卷从我手中抽出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笑道:“说正经的,别打岔。”
本就一本正经说出的话,到他眼里就不正经了。我伸手去拿下一卷画,打趣道:“皇兄让臣来做参考,就不怕若是伯言看到了中意的人?那皇兄万一和伯言眼光相同,岂不是就要横刀夺爱了?”
我站在皇兄的左侧,那画卷又摆在书桌的右侧。这样一来,我得侧着身子往他头上伸手。他也毫不在意,只转头回看那幅画卷,笑着道:“横刀夺爱?皇兄可不比皇弟逍遥风流。我听有些人说,勾栏红坊里那些俏清客,可都日夜里盼着能得了皇弟的垂怜,同皇弟一夜*呢。”
本王稳稳当当的身子差点一晃。这些话听着便耳熟,再一想,便是前几日本王在京都酒坊里抛下的豪言壮语。幸亏本王脸皮厚,涎着老脸没红,镇定自若的拿过了摆在上面的一幅画卷,嬉笑道:“想必是误传吧。”
皇太后为皇兄先后送了数批画卷来,却次次如同石沉大海,一去无踪。
皇太后也曾隐晦的问过本王,皇兄是不是有所不可告人的隐疾。本王一想当年带着不知风月的皇兄偷溜出宫,在勾栏花坊里,皇兄那怀抱美人神态自若的模样,当即信誓旦旦的回答了皇太后的问题。
皇太后舒了口气,却还是郁郁不解心结。我宽慰道:“婶婶不必担心,皇兄不愿过早成亲,必定是为了替皇叔分忧。国事未平,何以成家?婶婶应该欣喜啊!”
皇太后看了我半响,才欣慰道:“你肯这样想,婶婶就放心了。”
后来,皇兄立业成家,龙袍加身,一日登基称帝。而本王则做了京都里一个名号清闲,在众人眼里权倾朝野的王爷,日日出入酒肆花坊,游山玩水。
直到皇兄驾崩,幼帝继位。
被一帮忠臣撺掇着谋反,这过程极为痛苦。
既是忠臣,那就是对先帝极为尊敬,这尊敬承上启下,顺带着也把先帝唯一的子嗣给尊敬着。如今心里怀着对朝堂上那位的尊敬之情,却要在本王这里图谋着大不敬之事,光想想,我都替这帮忠臣感到痛苦。
更痛苦的是,每次下朝,都有些朝堂大臣成群结队来到本王府上,脸上摆出一副清高模样,心里也是百万个不愿意,张口便要绕好几个圈才慢慢悠悠的扯到一点相关:“如今快要入夏了,早就听说贤王殿下是风雅之人,院子里养了好大一片荷池,里面栽种的荷花都是稀奇品种,连皇宫里的化莲池都比不上。。。。。。。。今□□堂上那位,下金座的时候,不小心滑了脚,差点摔伤了龙体。”
其他朝臣一片唏嘘声,附和着,目光都殷殷的望向本王。本王痛苦的扶住了额,脸上还是犹然镇定,带着关切道:“那可有伤着?宣太医看过了吗?”
几位年纪半入土的老臣更唏嘘了,为首的那位老太傅抚了抚白胡子,皱纹极为生动的更加深了一分:“贤王殿下关怀后辈的心,连老臣都为之动容。不过经过太医诊断,皇上并无大碍。”
好一个唏嘘感叹抑扬顿挫辗转起伏的不过。
皇兄在时,这参本王的折子,太傅是递的最多的。往日要义愤填膺的替本王娇淫奢靡的品行上奏,如今又要为本王关切后生的仁义动容,一想起太傅为人的艰难,本王不由得也唏嘘起来。
这一唏嘘,大臣们都快掩面泣涕了。本王倍觉头疼,只得站起身来,面上一本正经关切道:“听太傅此言,皇上身体虽无大碍,可到底本王是他堂叔,明日还得入宫去看看。天色已不早,各位请回吧。”
送太傅到了门口,他似乎终于想起了先前未说完的话,对本王笑道:“若是待到荷花盛开,老臣可要来看看,贤王这比得过化莲池的盛景,那个时候,请贤王可不要嫌弃老臣。”
我心想你这天天都来我还不敢嫌弃你,这个时候又来同本王说这些,不过嘴上仍是一叠声的应着。
待到那几位坐着轿子走了,身边的侍卫走上前来,对我恭敬道:“王爷,今晚可还要入宫?”
我看那几个轿子走到拐角已然不见踪影,点点头:“当然。”
马车哒哒的响了一路,终于停在了皇宫前。
皇宫城高百丈,已过了退朝的时候,朱红色的宫门紧闭。
本王掀帘下了马车,一个奉命受宫门的禁军头领赶紧过来对我毕恭毕敬道:“贤王殿下可是又要入宫”
本王矜持的点了点头。
那禁军头领向旁边一个傻乎乎呆立着的红缨小兵打眼色道:“傻愣着干啥!还不快去开宫门!”
那小兵被头领喝了一声,摸了摸后脑勺,委委屈屈小声道:“今日晨里,大人不是教训俺说,过了关宫门的时间,除非拿了宫里的腰牌,否则谁都不能开门吗”
那头领面对着本王的笑容转过身当即消失不见,脸色一板,怒道:“这位可是贤王殿下,当今圣上的皇叔。让你开门便开门,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转头又向我赔礼笑道:“新来的不懂规矩,耽误了贤王殿下的大事,实在是罪该万死。等会儿下去,小人自会□□。”
那新来的小兵不情不愿的下去传了话。不过片刻,城门大开。本王重新坐上马车,听得马蹄声踏在青石板上哒哒作响,马车又重新摇晃起来。
和着马蹄声,那渐远的宫门处,那小兵还在不甘心的嘟囔着。那头领大声的训斥着他,字字不离本王的英名,看来有八成是在说给本王听。
我掀起马车上的帘子,在旁跟着的黑甲侍卫立刻对我低声道:“刚刚那个守宫小将对王爷出言不逊。”
本王不过是掀个帘子透透气,这侍卫便来同我通风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