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次来上京,看见遂隐娶了个婆娘,还生了两个小崽便有些心动,他也到年纪了,合该讨个婆娘陪自己过日子。他看这个就不错。乌鬼架着马车,一直把锦芙蕖拉到他在城外买的宅子里。把那小丫鬟从马车中拖了出来,乌鬼不甚在意地把人丢在了地上,倒是把锦芙蕖抱进了里屋。伸头盯着躺在小榻上的人,乌鬼越看越是满意。这小娘皮肤白貌美,而且哭起来的时候,那双大大的眼睛又倔强又可怜,看得他心肝一颤一颤的。伸手按了锦芙蕖身上几个穴道,见人就要转醒,乌鬼向后退了几步。“你是谁?”清醒过来的锦芙蕖忍着害怕,慌乱地往木榻边缘躲去。乌鬼见她一副惊慌失措受了惊吓的模样,连忙倒退几步。他可不想惹这小娘皮哭,虽然她哭起来挺好看的,但是他见了心里不舒服。见乌鬼一副比她还害怕的样子,锦芙蕖心中的不安稍稍褪去了些,在四周打量了一圈后,才开口道:“我的丫鬟呢?”“在外头呢。”乌鬼答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今儿个是我救了你,两次。”听见眼前的圆脸少年这般说,锦芙蕖才想起来之前这人好像是扶过自己一把。她微微抿唇,略一沉默后道:“多谢。”“还有呢?”锦芙蕖拧着眉,略带疑惑地看向乌鬼,不明白这少年是什么意思。抬眼看见乌鬼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锦芙蕖微微蹙眉,随后才道:“劳烦这位英雄送我回府,府中定有重谢。”从那城墙上跳下一次,便用尽了锦芙蕖的全部勇气。待现在自己清醒过来,她才发觉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哪怕她今日血染上京城大门,来日只怕除了那些人的风凉话,什么也得不到。那她还不如好生活着,她要比所有看她笑话的人活得都好,如此才是对她们最有效的报复。乌鬼就这样眼看着锦芙蕖眸中渐渐浮现出一丝坚毅,而她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急需人温柔呵护的脆弱感。这般姿态,惹得乌鬼心热眼热,恨不能马上就把这小娘皮娶回家做婆娘。“我不要什么重谢,我家中还缺个婆娘,你来给我做婆娘,再给我生两个崽子。”他目光认真,看向锦芙蕖的时候也颇具情意。只是这话听在锦芙蕖耳中,同被人当面欺辱也没什么区别了。她紧抿双唇,直到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才缓缓出声:“少侠说笑了。”能从城门之上把自己救回来,锦芙蕖便知这少年不是普通人。她以为这少年人同那些惯来喜欢嚼舌根的妇人不同,却没成想这少年人比她们还可恶。“我没有说笑,我惯来不爱说笑。”转身找了个木凳坐下,乌鬼瞪着他那炯炯有神的黝黑俊目,紧盯着锦芙蕖。他可不喜欢说笑,他比较喜欢杀人。若是日后这小娘皮,能给自己生两个同遂隐家一样招人稀罕的小崽子,他说不得也是会喜欢的。锦芙蕖放在木榻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心中冰凉。这少年方才明明就在现场,他分明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如今还会说这般话来戏耍自己,当真是可恶至极。锦芙蕖忍着心中痛意,唇边勾出一丝冷笑。“好啊,那你今日便去我府上提亲吧。”上折锦芙蕖之事,本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问题,可架不住昨日在上京城城门那里,引了许多百姓围观,且锦芙蕖还伤了人。这些百姓中,有那好事之人去了五城兵马司,状告锦芙蕖当街行凶。如此一来倒也成了个不大不小的案子。负责这案子的官员在调查内里详情的时候,发现锦芙蕖竟然失贞未死,实是道德败坏。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她如今还敢出门招摇。那官员见不得这等事情,便忍不住上了折子,期望可以将这等不贞不洁的女子处以极刑,以警告世间女子当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原本这折子是呈不到谢瑖面前的,可汪淮听闻有人刻意提了这件事,又适逢锦源已快到上京,便让人直接把这等恶臭的东西送到了谢瑖那里。谢瑖年纪轻轻便登上帝王宝座,自是意气风发,且他又同岳汝婷正恩爱着,见到这等东西当下便气得不轻。他竟是不知,在他的治理之下,竟然还有官员如此不辨是非。“混账,这等是非不分之人,还能做到这个位置,六部观政那帮人是做什么吃的?”把那折子扔到书案上,谢瑖狠狠拧着眉,着实气得不轻。那官员用词极其严苛,且半点都没有提及实施暴行的畜生,倒是通篇把这受害的小姐骂了一通。岳汝婷见他气得狠了,颇有些意外地上前捡起那折子,看了几眼也跟着狠狠蹙眉。若说谢瑖生气是站在男子天生对弱势女流所生的保护欲上,那岳汝婷便是真的感同身受了。她同普通的世家小姐不同,她的所见所闻,和亲身经历并没有比锦芙蕖好到哪里去。虽受的是不同的苦楚,可终归女子之间更懂彼此的艰难。她同谢瑖感情顺遂,便免不了一点点敞开心扉,且也不知她最近怎么了,情绪起伏颇大,看见这折子的时候,竟是在谢瑖面前留下了眼泪。待发觉自己逾矩,岳汝婷竟是呆愣了一瞬,便是谢瑖也跟着慌了一刻。他还记得岳汝婷同他讲述自己幼年时候都不曾落泪,而如今却为这道折子哭了出来。“莫哭,怎得为这点小事哭了鼻子。”谢瑖上前揽住岳汝婷,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着脸上的泪水,岳汝婷一时又笑了出来。可低头见手中折子,上头满满都是辱骂锦芙蕖之言,言辞难听到让岳汝婷都跟着揪心。“为何只因我们是女儿家,便要遭受这等不公?”这句话,这道折子,竟好似打开了岳汝婷多年来的委屈,她忽然抱住谢瑖,先是呜咽着,后又开始大声哭嚎。泪水浸透了谢瑖的常服,谢瑖先是慌乱得不行,可见岳汝婷终于能放过自己,让自己走出昔日在岳家承受的束缚和桎梏,谢瑖忍着心酸替她开心。用手轻轻抚摸着岳汝婷的后背,他温言出声:“哭出来便好了,朕会帮你铲除岳家,让他们不能再祸害你的姐妹可好?”岳家残害的,俱都是留着相同血液之人,他们本应是相互支持,互相庇护的家人,可对于那些被当作出卖、交易品的岳氏女来说,本家亲眷同那修罗地狱里的恶鬼并没什么区别。岳汝婷说不出话,只默默点头,她哭了很久,她的一生从未有过这般放松畅快的时候。自她费尽全力脱离岳家后,便一直没能找到自己想走的路。如今捏着手中的折子,岳汝婷觉得她许是知道自己日后的路该如何走了。她如今贵为一国之母,她如今有着这世间女子最尊贵的身份,她该做些什么的。她该为那些深陷泥潭,还在苦苦挣扎的女儿家做些事情。“这锦府小姐的事情,圣上打算如何处理?”“重惩那施暴男子,以儆效尤。”放任行凶者继续作乱,却把矛头指向一个弱女子,若是助长这种风气,日后朝廷还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子。岳汝婷微微点头,也很同意谢瑖的做法。他身为帝王是不能公然表示支持锦芙蕖的,可这般处理结果,但凡有眼睛的也该知晓他的用意。第二日上朝的时候,谢瑖特意把这事情拉出来说了一通,朝中众人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可见谢瑖颇为看重此事,便多少也跟着附和几句。有些朝臣觉得朝堂之上,理应关注国家大事,这等女子间细微末节的东西拿出来谈论十分不雅,便一个个垂首不语,端着个清高姿态。也有人觉得那官员所说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为了不引起帝王不喜,便缩成个鹌鹑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