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见他那样子,只觉好气又好笑:“为何打架?”
孩子立即忿忿地挑起了眉毛:“他们!他们今天又有人丢了物什,就非说是我扫帚星害的……还说……还说我是没爹妈的,没家教的……我,我实在气不过!”
初七轻轻托起他的脸,仔细审视他脸上的伤:“……是他们不对。”
沈夜立刻笑得眉眼一弯:“初七,我就知道你不会责骂我。哼,他们有爹娘算什么,要我说,他们的爹娘对他们,也比不过你对我这般好!”
“你这孩子……”初七无奈笑着摇首,“不过阿夜,你可以同他们讲,你虽没有爹娘,但还有我这个表兄啊,长兄为父,你也不是没人教的孩子。”
沈夜拉着他的手,不赞同地说:“表兄那些,不只是方便应对外人的说辞吗?我才不要你做我表兄,更不要什么长兄为父!”
少年不甘心地看看自己的身量刚及初七下颌:“你不是说,你不会变老吗,你等着,我很快就会长得比你高的!”那天之后,初七简单跟孩子解释过自己的体质。当然,偃甲和蛊虫等细节,他都略过不提。
于是沈夜拉过初七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初七随着他的脚步和牵引,不禁有些恍惚感慨。才短短不到一年光阴,孩子便已经从凡事都听他的,变成了很多事都自己拿主意。包括这携手行路,不知不觉中孩子也从习惯跟随,变成了主动领路。
这早慧早熟的性子,这浑然天成的强势,真不愧是,那人的转世。
而那日被打断的话题,却一直未有合适的开口机会。去思考要成为何种人,去摸索要成就何种人生,在初七看来,对孩子而言都还属为时尚早的命题。初七始终想着,希望沈夜能多拥有几年的无忧无虑。
——不管是想到他前世未曾得闲一日的担负,还是念着他此生童年多舛多难的命途。
但出乎意料的,续起话题的,不是初七,却是沈夜自己。
这日回去,初七先给孩子仔细洗了伤口,又抹了伤药。用罢晚饭,沈夜一边习着字,一边跟初七谈着天。这几日陈先生的四书正教到孟子,沈夜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子好勇乎”,直至写完“虽千万人吾往矣”,他方收了笔,然后迟迟疑疑,终是开了口。
“初七,你……可以教我习武吗?”
初七惊讶地挑眉:“阿夜为什么想学习武术?”说出这句话,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多年以前,类似的场景也发生在他们之间。只是世殊时异,问者答者,竟是位置互换。
“我想变强。”沈夜说。
“强大,是有很多种形式的,习武只是其中一种……”
“但武艺,是最不靠运气的,不是吗?”少年的眼睛一如桌上砚台里那尚未凝住的浓墨一般,带点烟色的漆黑稠密,透着一股带有少年意气的深思熟虑。
初七心里暗暗叹气。沈夜这一世的运势,确是在劫难逃的诸事不利。虽然世间三百六十行无不可为,但耕田要问天意吃饭,跑船要讨河伯欢喜,会试要看主考心情。习武,相较之下,确实可算一条出路。
但初七还是迟疑着:“阿夜,你年纪还小,不用这么着急的决定……”
“初七!”沈夜认真地说,“我已经十二岁了,别把我当做小孩子了。”
那一瞬间初七想起了那夜老道长的话。
——也便想起了眼前之人在前世是怎么对待十一岁的自己。
流月城大祭司虽常年不苟言笑,对年纪尚幼的弟子却堪称疼爱有加,有时甚至可谓溺爱,起居用度,无不充满尊长的关怀。
但惟独精神上,沈夜从未将他视作孩童而轻忽简慢,反倒是自始至终给与他难得的平等对待。从十一岁开始,除开法术、武术等一些指定的修习,其余时间沈夜就由得他随性习读,沉迷偃术,求索人生的道路,寻觅自己的津渡,直至寻到他们师徒殊途,分道扬镳乃至割袍断义——
“初七,初七你怎么了?”少年见眼前的人黯淡了神色。
“没事。”初七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好。你想习武,我便教你。”
第二天,初七便领着沈夜去了镇上的兵器铺子。
“这里的武器都称不上好,但作为初学,也便够了。”初七进门之前说,“待你武艺精进,我定会送你一件神兵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