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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第1页）

&ldo;哎呀，静娘，你怎么生气啦!&rdo;韩湘在门外叫。

崔淼示意他闪开，自己贴在门上轻轻地唤：&ldo;静娘，你不是盼着我来吗?怎么我来了，你倒避而不见?&rdo;

裴玄静气不打一处来：&ldo;谁说我盼着你来?&rdo;

&ldo;哦?那我走啦?&rdo;

裴玄静不理。

&ldo;唉，韩湘出这个馊点子的时候，我料到静娘不会上当，所以才答应依计而行，本来是想看他的笑话，谁知道你竟然这么容易就被骗了……&rdo;

裴玄静还是不说话。

&ldo;静娘，其实我早就想来向你致歉，又怕你不愿意见我……&rdo;顿了顿，崔淼道，&ldo;那天在大理寺，是我错怪你了。多亏有你帮忙，我才能把秋娘安置妥当。请静娘开门，让我代苦命的杜秋娘向你作个揖，道个谢吧。&rdo;

裴玄静将背靠在门上。老天在上，她曾多么努力，企图让崔淼离开是非漩涡的中央。这种努力早在洛阳、在会稽就已经开始了。正因为她了解崔淼，了解他的才智、野心与胆魄，她才一遍遍地将自己挡在他与皇权之间。在裴玄静看来，即使大唐已褪尽盛世荣光，现在的皇帝也非昔日的&ldo;天可汗&rdo;，但大唐毕竟是大唐，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更何况大唐只是有些黯然，有些衰弱，但绝非不堪一击。皇权，绝不是区区的野心家可以去挑战的。就连崔淼自己也承认是在&ldo;飞蛾扑火&rdo;，为什么非要一意孤行呢?

她的一番苦心，他终于肯认可了吗?

裴玄静打开门，崔淼就在门前深躬到地。

他说：&ldo;都是我的错。在下给炼师赔礼了。&rdo;

待他直起身来，裴玄静才道：&ldo;崔郎不必赔礼，也不必道谢。只需老实回答我，你究竟有罪否?&rdo;

&ldo;这个……不打紧吧。反正不管怎样，静娘都会为我说话，哪怕上达天听，也依旧站在我这边。&rdo;

所以这就是他的目的‐‐试出她的真心。裴玄静忽然意识到，也许崔淼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自信和傲慢。至少在她面前，他还有许多的犹疑和彷徨。

于是她说：&ldo;不要管我怎么想，我想从崔郎的口中听到真相。&rdo;

&ldo;风雨如晦，鸡鸣不已。&rdo;

‐‐这就是他的回答。

裴玄静垂下眼帘，复又抬起：&ldo;我相信你。&rdo;

崔淼笑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如释重负，她又何尝不是呢?裴玄静突然冲动起来，脱口而出：&ldo;崔郎，你走吧。&rdo;

&ldo;走?&rdo;

&ldo;离开长安。&rdo;

&ldo;这话你说过好多遍了。&rdo;

&ldo;这次不一样……我、我也走。&rdo;

&ldo;你……你随我一起走?&rdo;

裴玄静点了点头。

崔淼不敢相信：&ldo;你是说真的?&rdo;

是真的吗?裴玄静也在问自己。当她从皇帝那里接下任务，继续破解&ldo;真兰亭现&rdo;之谜，并且遁入道观时，她无疑是做好了以小小才华为大唐效力的准备。她以为，这样她至少能够帮助长吉完成遗志，同样也是在效仿武元衡、裴度这些令她敬仰的长辈们。然而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使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选择。

她认识了一个表面金碧辉煌、内里却千疮百孔的大明宫。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个地方生活着那么多身不由己的人们。从宋若茵开始，宋若华、宋若昭、郑琼娥，乃至后宫之首郭贵妃，再到虽身在宫外，却又与大明宫隐秘相连的杜秋娘……不论尊卑美丑，不分才华禀性，竟没有一个人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甚至也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死去。这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