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在人来人往的沙滩上长久拥吻,在这流离的凡世中自有一份避世的爱。夕阳拖曳着他们的影子,一直拉长到很远的未来中去。
阮伊毛糙的短发扎在阮慎谦脸上痒痒的,就像许多小沙粒,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附在她耳边说,“忘了告诉你,其实你短发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阮伊却捂了捂腮帮子,“阮慎谦,我好像咬到沙子了,都怪你。”
“好,都怪我,都怪我……”他还是这样百般宠溺。
兜了又转,一路的足印连成圆满的句点。在寻人事务所的营业史中,这样一波三折而又完美收官的故事并不多。
吴若初旁观整个过程,也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有些解冻了,她通过录音笔和备忘录将这个故事整理出来,频频分神想起魏荣光对她说过的话,“你信不信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她是不信的,但还是止不住地想起。
她和阮伊的友谊延续了下来,这算是个不小的收获。有一次,阮伊好奇地对她提出,自己很想听听阮慎谦在寻人事务所的录音笔里说过些什么,吴若初自然答应。
第二天来上班的时候,吴若初想起录音笔似乎放在了事务所的里间,也就是聂琼专用的房间,有时聂琼不想回家住,就会睡在这里。
聂琼和丈夫的关系总是时好时淡,吴若初不知他们的婚姻里是否有过爱情,像聂琼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女人,却常常一人在这个房间里呆上好几个小时,也不知在闭门修炼些什么。
每次吴若初进门给她送吃的,都见她坐在窗台上,直勾勾地望着外面出神,独坐的侧影带着冷色,白色的纱帘掩住她的半边身子,像是纯洁的裙摆,直到吴若初上前叫她一声姑姑,她才会灵魂归窍,走下窗台舒展筋骨,只消一秒就恢复了活力四射的样子。
今天,姑姑的房间照例是关着门的,不过,吴若初听说她昨天就外出旅游去了,好像是丈夫安排的,所以房里绝对不会有人,她想也没想便旋开把手进入,刚走几步,突然来了个急刹车,鞋跟几乎把地板刮出一条深痕来。
她看见聂琼不带表情地坐在纱帘缱绻的窗台上,膝上放着一把乌亮的手枪,右手捏着一块棉布似在擦拭,发现吴若初进来,便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翘眉审视着她。
“姑……姑姑。”吴若初惊得挪不动步子,眼睛仿佛被那支手枪吸住了,虽然她知道聂琼的丈夫是做黑道营生的,手里必定少不了枪这种东西,但聂琼不是向来都对这类邪物敬而远之吗?
“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聂琼耸肩发问。
“我……我以为房间里没人,我是来取录音笔的。”吴若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转念又问,“姑姑不是去旅游了吗?”
“不去了,你姑父非要我去,怕我在这儿受波及,其实我又没做亏心事,干嘛要躲。”聂琼一边说着吴若初听不太懂的话,一边用指尖摩挲枪身,见吴若初的目光依旧粘在这把枪上,不由笑道,“怎么,吓着了?我是用来防身,又不是用来杀人的,你姑父那些破生意一向跟我无关,但既然做了他老婆,麻烦事总会自己找上身,备把枪也好……啧,站那么远干什么,我是你姑姑,你还真怕了?过来。”
听见那句“我是你姑姑”,吴若初心里一热,她骨子里本就是有几分野性的姑娘,哪里真会怕区区一把手枪,依言走过去,琢磨着刚才聂琼字里行间某种不祥的潮汛,“姑姑有什么麻烦事?难道已经到了要备枪的地步?”
“还不都是你姑父惹出来的,他那种人,没成天拿刀上街乱砍就已经是我运气了,我上回不是跟你说过,他被警方盯上了,别的帮派也想拿他开刀,形势不太好,所以他给了我两把枪,另一把我放在家里,反正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当个心理安慰。”聂琼睿智地笑,“你是不知道,我早就做好了随时成为寡妇的准备,有一天你姑父遭了报应,我根本不会觉得奇怪,那是他应得的,我随他怎么捣腾,反正我的话他也不听……若初啊,有些事不是我们女人能控制的。”
“姑姑,你别说这种丧气话。”吴若初在她身边坐下劝道。
“这不是丧气话,这叫一无所求了,是好事。”聂琼拍拍膝盖上的灰,“哦,不对,我也不是一无所求,我还想要钱呢,有时候觉得做个叫花子也不错,天天听着钢镚儿打在破碗里的声音,多享受……我想过了,要是真有下辈子,就投胎当一台点钞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