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怕。”桌上“轰”的一声,如高压锅开盖,大头的几个兄弟居然把手巾都抛了起来,他们“嘎嘎”地大笑,如一群发情的鸭子。
这时大头已经看见我们了,他居然有些恼怒:“大晚巴晌儿的,不他妈回家写作业,跑这儿干什么来?撑的?”
我的脸立时就涨了起来,可二头根本不在乎:“拉倒吧,就跟你回家写过作业似的,我们有事。”桌上立刻传来一阵哄笑,有人叫道:“完了吧,完了吧,捏着半边装紧!唬不住。”大头真有些恼羞成怒了,他抬手要打二头。“敢顶嘴?”
二头跳开一步,他敲着桌子嚷道:“谁稀罕找你?我们有事。”
大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家再跟你算帐。”他转向我:“东子,你学习好,别跟他似的。”我装模做样地点点头。这一下大头高兴了,他哈哈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说吧,你们有什么事?”
“有人在学校门口抄我们,还说专门抄大头的弟弟。”二头嚷道。
“砰”的一下,不知谁拍了下桌子:“打丫的呀!”
“他们人多。”我老老实实地说。
大头皱了下眉,他狠狠瞪了二头一眼:“少他妈唬我,我眼里可不揉沙子。你们得罪谁了?来了多少人?”
“右安门的麻疯,好几十口子呢。”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说,只是略去了精卫那一段。
大头鼻子里哼了几声,他根本不稀罕看我们,自言自语地说:“年头不对,什么什么都能成精,你们这帮小崽儿还想扬名立腕儿哪?崴了吧?”他转头问桌上的哥们:“麻疯是谁?听说过吗?”
第一部分邓丽君与保护费(5)
一个光头大声嚷嚷道:“不知道,可能是这两年刚起来的小崽儿,打得好!”另一个穿花背心的摇了摇头:“我倒知道这个麻疯,小崽儿,也就十七八岁。”他看着我们,使劲吸了口气。“要说是他打也就打了,可这孙子的叔叔挺有名,麻六,知道吗?”桌上立刻没人说话了,有两个家伙甚至把脑袋垂到了胸前,大头的脸色也不像刚才那样红润了。花背心见自己的话反响不小,立刻来了精神。“麻六可是个人物,现在就是岁数大了。可当年是南城一跺脚,前门颤三颤的人物,手上好几条人命呢。人家脚踩黑白两道,公安局、派出所平趟,南城多一半玩儿主都得给他面儿……”
“那他有几条命?”大头立着眼睛,手里攥着个酒瓶子发狠。
“一——一条啊。”花背心有点儿虚。
“猫有九条命,不是猫就行。”大头手指着门外:“明天放学踏踏实实走自己的,我看谁敢劫你们。谁跟我去?”他问桌上的哥们儿。
饭馆里立刻沉寂下来,有人看着楼板发呆,有人在小声咳嗽……。
第二天早自习结束时,班主任点名把我们几个叫进了办公室。我心里直打鼓,老师的消息难道会这么灵通?
班主任一屁股坐到办公桌后面,她面色凝重,手指一直在桌面上弹着,咚咚咚的声音叫人心烦意乱。我和二头、山林、狼骚儿进屋后就并排站在桌前,默哀似的低着头。班主任边弹桌子边叹气,我偷眼望去发现她竟一脸的沉痛。这时教导主任几乎是把门踢开了,她怒气冲冲地围着我们转了几圈儿:“自己说吧。”说着她坐到班主任身边,手里抄起支笔,愤怒地翻开一个本子。我们几个相对默然,二头竟吐了下舌头,我突然觉得这情景跟电影里审讯犯人差不多。“说呀?”教导主任的嗓门提高了八度。
“说什么呀?我们怎么啦?”山林吊着眼睛问她。
我的心一直在下沉,脚心的血管都快迸裂了,痒得厉害。老师们神通广大,派出所还不知道的事他们就清楚了。打麻疯的事是我策划的,他脑袋上缝的七针,都是我打的,这回是完了。
“你们还挺横!有理啦?”教导主任跟二踢脚似的,差点窜到桌子上去。她按住胸口,好不容易出气才均匀了。“建校快三十年了,从来就没出现过这种事,你们也太无法无天了,简直是丢我们全校的脸……。”
“不对呀,听说前年咱们学校还打死过一个呢,我们的事算什么?”二头不解地说。山林竟歪着头乐起来:“咱们这片儿的学校还有脸哪?”难怪山林挖苦他们,那年高考我家附近的高中居然全给刷了个零蛋。
班主任也急了,她指着我们几个,面无血色:“你们还想怎么着哇?我这个班主任简直没法当了,明天我就辞职。”
我们面面相觑,那时学生们流行打架,只要不死人连老师也不拿打架当回事,班主任的悲痛欲绝简直让我们无法理解。
“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收了人家多少钱?”教导主任不稀罕与我们纠缠脸皮的事。
这回我们几个摸不着头脑了:“什么钱?您能不能说清楚点儿?”
教导主任和班主任对望了一眼,教导主任走到我身边,语重心长地说:“张东,你还是可以挽救的。告诉老师,你们到底收了多少黑钱?”
我终于明白打麻疯的事并没败露,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说起话来腰都直了。“您可得说清楚喽,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身上扣,什么钱呀?没影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