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不知道?”班主任突然跳过来,她一下把我拽到旁边。“有人说你们在学校里收保护费,谁要是不给就揍谁,有这事没有?”
我几乎是一把将班主任甩开:“胡说,谁造的谣?我们招他惹他了?谁干了谁是孙子!”我看了二头他们一眼。二头、山林也同时跳了起来:“谁说的?”二头一下站到教导主任身前:“我们是没钱,可我们不能从同学身上打主意,您说是不是?您说,这话是谁说的?我把他嘴封上!”山林阴阳怪气地说:“对,用擦屁股纸封。”
班主任依然揪住我不放:“张东,你们真没干?”
“谁干了谁是地上爬的。”山林翻着眼珠说。
班主任长出了口气,她很不满地看了教导主任一眼:“我看这事不可靠,我们班的学生能有那么坏?”教导主任使劲眨眨眼:“这事不那么简单,这样吧,你们先去上课,不许和别人说这件事。”
山林阴着脸向外走,走到门口他突然甩了一句:“以后你们弄清楚再说,连这点儿事都查不明白,怪不得只能当老师呢。”
整整一上午,我特想找个人聊聊,然而一看见精卫面若冰霜的面孔,刚刚鼓起的勇气就烟消云灭了。那阵子我一直盼着老师赶紧把精卫从我身边换走,甚至不时地挑起事端,可精卫就跟我这个人不存在似的,从不搭理我,真郁闷!中午放学时我特地又趴在窗户巡视一番,估计麻疯他们一般晚上行动。
刚出学校大门,狼骚儿就叫住我。“张东。”他从后面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张东,你得帮我拿个主意。”
我脚步加快,实在懒得理他。有时我们几个凑在一起就不自觉地拿狼骚儿开心,二头说他是“鸡贼”,山林说他没骨头,我则一直认为狼骚儿是“傻逼青年过马路,鸡屎拉一裤,拣张糖纸擦屁股,越擦越黏糊。”这家伙是有便宜就占,有缝儿就钻,干的事还特没出息。但狼骚儿有个最大的优点,吃数落,怎么说他都不会急,而且一直是我们这个小团体的骨干分子。
“我跟你说话呢。”狼骚儿一下子站到我前面。
“打麻疯的事你也没去,怕什么?晚上自己先走人呗。”
狼骚使劲挠挠头皮:“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操!操……”
“怪不得二头骂你鸡贼呢,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真想反手给他个耳切子。
“今天……”他特务似的四下张望起来。“今天早上,老师说的收保护费的事,我知道。”
第一部分邓丽君与保护费(6)
我的精神一下振作起来:“真有这事?不会是你小子干的吧?”
“啊!”狼骚儿咧着嘴,一脸苦像。
“是你丫干的,真是你干的?!”我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你怎么能干这种事?穷疯啦?”
“有钱谁干那事儿啊?”狼骚儿红着脸,可说起话来却理直气壮。“我家就是没钱,我爸都四个月没给我钱了。”
我知道狼骚儿妈不太正经,总和些不三不四的人出去,一走就是好多日子,他爹完全就是个酒腻子。山林爸迷糊是最近的事,可狼骚儿他爹就没怎么清醒过,他家经济的状况可想而知。“可,可,那你也不能干那事啊?咱们好几个人呢。”
“拉倒吧,你们几个身上有两块钱吗?我也没多收,每人一个月就收五毛。”狼骚儿一个劲往路边钻。
“全校的?”我觉得脊梁沟直冒凉气。
“就咱们年级的。没几个钱,哥们儿说了,家里有困难的不收,交钱的都是大院的孩子。”狼骚儿一本正经地说。
我突然明白了:“你小子,你小子不会是拿我们的名义收的吧?”
“咱们的烟是哪来的,板儿砖是哪来的?还能从天上掉下来?”
我颓然坐在路边的马路崖子上:“你丫走吧,我要因为这事被学校开除喽,我就把你小子骟喽!”
狼骚儿头上青筋都蹦了起来:“烟你没抽?邓丽君的歌你没听?咱别那么没良心好不好?……”
我颓然地捧着自己的下巴发呆,一时间脑子里空白一片。街上的行人如流,自行车的铃声在空气里荡漾着,街上弥漫着一股黄土味,空气燥得厉害。
第二部分麻六的眼睛(1)
下午,椅子面像装了钉子,我们几个是谁也坐不住。课间时狼骚儿走马灯似的跑出去打探消息,据说麻疯他们两点多就到了,而狼骚儿的神色也一次比一次紧张。我们懒得搭理他,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唯一的希望是动手时离学校远点儿。
第二节课,我睡着了一会儿,醒来时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道:“放学跳墙走。”那字分明是用左手写的。我看了眼旁边的精卫,她正埋头读书呢。我把字条团成一团塞到抽屉里,嘴里哼哼着:“要是怕事,我就不去了,再碰上我还让他缝七针。”精卫似乎没听见,她继续看自己的书,整节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快放学时,同学们正在收拾东西,狼骚儿神采奕奕地跑进来:“知道吗?知道吗?”他顾不得同学们诧异的眼神,一把将我拽起来。“麻疯他们走了,真的,刚才走的。”
“走了?”我突然感到一阵失望,就像有人用小刀子在脸上刮一样难受。“你不至于吓成这样吧?谁也没求你跟我们出去。”说话时我的眼睛不自觉地瞟着精卫,她依然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