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太是当地人,一口s市方言说得地地道道。柳微雪微笑说:“前几年她在国外念书,刚回国没多久。”说得也是当地方言。柳微雪虽然不是当地人,但嫁给程嘉康后在s市也生活了将近三十年,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口音,一口方言比本地人还要地道。她招招手,说:“桑桑,过来坐。”程桑桑应了声,刚坐下又提起茶壶给柳微雪还有两位阿姨斟了茶。王太太把程桑桑夸了一通,说:“嗳,比我闺女乖多了。”另外一位太太也附和了句。柳微雪喊服务生进来,说:“再拿套餐具。”随后又对程桑桑说:“跟我们一块吃晚饭。”对于刚刚所见,柳微雪只字不提,仿佛无足轻重。程桑桑说:“妈妈,下次吧,我的朋友还在外面等着我。”说着,又对两位太太笑了笑,说:“改天再和两位阿姨一起吃饭。”她起了身,正要出去的时候,柳微雪喊了她一声。视线一对上,柳微雪的目光平静得有点可怕。她说:“明天回家吃饭。”程桑桑说:“好的。”周日早上,程桑桑给程默然打了个电话,让他一块回家吃饭,顺带开车来接她。程默然爽快地应了。到约定的时间后,程默然准时到达程桑桑的小区,等见到程桑桑的时候,他不由一愣,问:“姐,你怎么了?眼圈这么黑?昨晚去动物园当国宝去了?”程桑桑钻进副驾驶座,从包里拿出粉饼,往黑眼圈那一块补粉。“昨晚没睡好。”等她补了一圈后,才问程默然:“妈妈有让你今天回家吃饭吗?”程默然说:“没有。”程桑桑说:“哦……”姐弟二十几年不是白当的,程默然很快就反应过来,问:“今天我是不是要回家当挡箭牌?姐姐的弓,姐姐的箭,姐姐最强的后盾。”程桑桑忍俊不禁,嗔他一眼:“行了,等会你调剂调剂就成。”程默然见她笑了,也跟着笑起来,点头。“没问题,包在你弟身上。”到程宅后已经快十二点,程桑桑和程默然姐弟俩进了屋,还未站定,便已有扑鼻的饭菜香传来。柳微雪见到程默然似乎有几分惊讶,但转眼间,笑意已经堆上了脸。“妈妈喊你回家吃饭你不回,今天倒是跟着你姐姐回来了。”程默然说:“还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妈,惊喜吗?意外吗?”柳微雪含笑说:“惊喜,你回来得正好,我前几天听你有点咳嗽,今天煲了川贝炖老鸭汤,你多喝一碗。”程默然左右张望,又问:“爸爸呢?”“你爸呀,昨天下午的飞机飞纽约了。”程默然应了声,打小开始父亲就工作繁忙,一周能见一天已经算是不少了,成天不是飞这个国家便是飞那个国家,生意忙得十几年来仿佛没有停歇的机会。不过他早已习惯了。柳微雪望了眼程桑桑。程桑桑低声喊了一句:“妈妈。”“嗯,坐下来吃饭吧。”柳微雪喊陈阿姨上菜。一顿饭下来,程默然使出了十八般武艺,话题一个接一个,让柳微雪和程桑桑都没有开口的机会,以至于一锅川贝炖老鸭汤最后全进了他的腹中。程默然喝了一肚子水。柳微雪心疼地说:“喝这么多做什么?你要喝,妈妈天天给你煲,一天最多只能喝个两三碗,再多不行了。”“那也得是妈妈的手艺好,别人煲的汤我喝一口都嫌多,我……”话音一顿,程默然说:“我去一趟厕所。”起身时,脚步匆匆,显然是憋不住了。柳微雪对程桑桑说:“你弟弟真不让人省心,都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孩似的。”程桑桑说:“不打紧,再过个几年总能成熟起来。”“但愿如此吧,为人父母的都是一心念着子女,希望子女越过越好。不管做什么,总归是为了子女好的。”陈阿姨沏了茶,端到客厅,正巧听到这句话,笑着说:“太太说得对,可怜天下父母心。”柳微雪看着程桑桑,慢声说:“是呀,可怜天下父母心。”程桑桑听出了柳微雪的言下之意,微垂着眼,有些沉默。柳微雪又说:“陈阿姨,去买点蝴蝶酥回来吧,桑桑和默然都爱吃。”“好。”等陈阿姨一走,程桑桑轻声说:“妈妈,我和韩毅谈恋爱了。”柳微雪问:“哪个韩毅?”程桑桑说:“当年住在宋伯父家的韩毅。”“哦,是吗?”“嗯。”程桑桑的声音很轻,倘若仔细听,依稀能听到尾音的发颤。再一次在妈妈面前提起韩毅,程桑桑总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十八岁的那一夜,年轻美丽的妈妈变得那么可怕,说出来的话像是地狱里飘出来一样。客厅里的气氛瞬间有些沉默,空气似乎容易令人窒息。就在这个时候,程默然从厕所出来,他问:“妈,姐,你们在聊什么?”柳微雪说:“没聊什么,我让陈阿姨去买蝴蝶酥了。”程默然说:“妈妈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刚刚就在想蝴蝶酥,妈你就让陈阿姨去买了。姐姐和我一样都格外喜欢吃蝴蝶酥。”似是想起什么,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说:“等会我载姐姐回去,我下午还有点事儿。”说到这儿,他不着痕迹地给程桑桑一个眼神。——姐,等会就撤!晚上的时候,程桑桑在韩毅家过夜。两人滚完床单后,程桑桑问韩毅:“薛正平那边应了吗?”韩毅:“嗯哼。”程桑桑问:“是不是挺机密的?韩毅说:“算不上特别机密,但具体任务还不清楚。”程桑桑翻了个身,趴到韩毅的胸膛,笑眯眯地问:“那以后韩叔叔是不是当海警船的船长了?要在海上待多久?”韩毅瞧她这个模样,心痒痒的,张嘴就咬了她的唇一下。亲一下到底不过瘾,又来了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直到程桑桑喘不过气来了,才粗着嗓子说:“一两个月吧。”程桑桑撒娇问:“你会不会想我?”韩毅说:“我会。”身体顶了顶她,又说:“他也会。”程桑桑说:“嗯,我也会想念他的。”韩毅拍了她的臀部一下,说:“欠操。”忽然,似是想到什么,韩毅又问:“程桑桑,你妈妈今天有没有提起我?”程桑桑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有,我妈妈说改天等我爸有空了,一块吃个饭。我爸爸现在在纽约出差。我妈妈挺喜欢你的,所以韩叔叔你不要紧张。”今天轮到程桑桑值班。夜晚的医院有种别样的安静,科室里亮着一管白炽灯,偶尔有蚊蝇撞上灯管,发出“嗡”的声响,与外面的夏日蝉鸣相互呼应。科室里只有程桑桑一个人,她靠在椅背上看书。她看得很慢,半个小时过去了,手指仍然停留在最初的页面上。她今天没有化妆,素着一张脸,此时此刻又长又翘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道阴影。又有蚊蝇撞上灯管,“嗡”的一声在静谧的科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的眉头轻拧,一股子躁意浮上了眉心。她搁下书,揉着眉心。忽然,手机震动了下。她的眼皮抬了抬,余光漫不经心地扫了下手机屏幕,看到“韩叔叔”三个字时,眼睛瞬间就亮了几分。她快速地划开屏幕上的信息。“到t市了。”韩毅那天给了薛正平答复后,没几天薛正平就给韩毅发了确切的消息,要在三日内到t市报道,接受培训。今天一早韩毅就乘坐高铁前往t市。程桑桑回了一句:想不想我?没几秒,手机就响了起来。韩毅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他那边声音有些嘈杂,还隐约能听到广播里字正腔圆的列车到达通报声,以及他低沉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