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摆着在挑拨我和小姐的关系,但我和小姐的关系已经不需要她的挑拨了。但小姐听到她这句话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我俯首端着盘道:“给姐姐敬茶。”她唇带笑意地拿过茶,却并未喝,只拿了个红包给我:“拿着吧。”“谢姐姐。”旁边的张侧妃还没等我过去,就起身道:“王妃姐姐,媚儿现在只怕醒了,还需要臣妾照顾,臣妾就不多待了。臣妾告退。”徐侧妃和张侧妃一个是殿下部下大臣的女儿,一个是宫中侍卫统领的女儿。两个人在小姐未进门之前就斗得死去活来。但她们两个都没有子息,只有张侧妃有个刚满两岁的女儿。小姐不善理事,她们也看准了,所以九皇子不在的时候,对小姐也不会很恭敬。不过这里还有一个人。她是九皇子奶娘的女儿,九皇子的通房丫头。奶妈很早就去了,九皇子念得她年纪小,人又善良怯弱,也让她当了妾室。她一向沉默寡言,人也温顺,从不争宠。但她毕竟比我先进门,我也要给她敬茶。见我一来,忙道:“不用多礼。”拿了个红包给我,声音却小小的:“一点小心意,你别见怪。”我接过红包,知道里面分量少。没关系,我倒是很喜欢她温柔的笑容。这几日九皇子都歇在我这里。因为照顾过他,所以我对他的作息了如指掌。他最近事忙,我也从不去打扰,每日就是做好他最喜欢的糕点和燕窝汤放在案旁,再默默退出去即可。我们到了晚上常常会聊天。四月的窗外很安静,月光从窗口透进来。我们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沉静清楚。“……娘给了我和姐姐十文去买糖炒栗子。宝儿非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大街上,他见着卖糖葫芦的,一手扯着姐姐的衣服一手扯着我的,非要买糖葫芦糖。炒栗子十文钱才能买一斤,一斤才十几个。我和姐姐当然不肯,甩掉他就跑。我们两个跑到了河上,宝儿也追过来。那时候那时候下了好几天的雪,河水都成冰了。宝儿穿得像得瓷娃娃,胖乎乎的,虎头虎脑地追过来。还没走几步,就扑通一声就掉到冰里面去了,我和姐姐都吓坏了,连忙跑过去,一人一手拖着宝儿。”“那他救上来了吗?”“当然啦。”“救上来后,宝儿全身都湿透了,一直哭。我和姐姐只好把所有钱给他买了整整五串糖葫芦。他才不哭的,还特地烘干了衣服才跑回家。结果还是被我娘知道了,把我和姐姐很很骂了一顿。”九皇子笑起来,我想起宝儿心内一阵酸涩。九皇子抱住我:“我小时候有很多个兄弟。但我们都很少说话,每次都只是太傅给我们上课的时候父皇来考察,我们才会表现得很和睦。不过父皇总是问我们很多问题,我们都想答得好,所以总是相互较劲,看谁更努力,更能讨父皇欢心。”“那你们不是很辛苦?”“嗯。”他淡淡应着。我想宫闱之中,也有我们常人所不能理解的苦。“看来我们都是天涯混落人。”他“噗嗤”笑了一声:“是沦落人。”我面上一窘,我又没念过多少书。他抱住我,我靠在他胸膛上,却听他忍不住的闷笑声,摸着我的发:“小银,你真可爱。”☆、次日一大早,殿下就教我写字。我这辈子连毛笔都没握过,看殿下在宣纸上写得龙飞凤舞,自己赶忙跟着写。但毛笔太软了,简直控制不住。黑色的浓汁歪歪扭扭地像蚯蚓一样盘旋在洁白的宣纸上。“……”九皇子看了它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我清了清喉咙,凑近脑袋:“殿下,您写的是什么?”“世上所有人都要用的东西。”纸上看样子是一个字。饭不是用的,筷子是两个字,我猜:“碗?”九皇子又忍不住扬起嘴角,摸了摸了我的发,仿佛无奈:“是银。”我怔:“我的那个银?”我仔细端详那个字,“好俗的名字啊。”我知道小姐的闺名叫慕天音,音和银念起来都差不多,可是感觉却仿佛一个天一个地。“胡说,银俩是世上所有人都会用之物,你这样岂不是说世上所有人都是俗人?”我心想:这世上所有人可不都是俗人吗?这时殿下的小厮进来:“殿下,车撵已经备好了。”他要去上朝了。“你在这把字练好。”“噢。”他本来转身要走,又回身敲了敲我的脑袋:“笨蛋。”我在房里练了很久的字,终于手有些酸痛。这时候小杯端了茶杯进来。小杯是曾对我施过援手的何嫂的女儿,十五岁,倒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殿下把这小院子赐给了我,我便要了她来当丫鬟。“如夫人,请用茶。”我接过,却见她手背上有一道刮伤,抬头看,脸上也红肿了。“怎么了?”“没什么,刚刚走路时不小心被撞到了。”看她落下袖子挡住手,言辞闪烁,我放下茶杯:“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她从不善于撒谎,低下头道:“是刚刚小丽端雪耳过去,我不小心撞到了她。”“她就给了你一巴掌?”“嗯。”她嗫嚅回应。小丽,我从来没有忘记她把我赶出府时的表情,她踩裂了宝儿唯一一样留给我的东西。“你说雪耳?”“是,说是要给夫人吃的雪耳。”我跟随小姐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小姐喜欢吃雪耳。“那些雪耳她是向谁要的?”“厉管家。”我知道府里的规则,府里通常会有大量的库存,例如珍珠,燕窝,每月定时采购,按等级分。但若是有些主子口味比较奇特,便让下人通知管家采购。这些东西都是要在库房的账本上报备,再找主子确认。这府里真正管理账本的是李管家,厉管家只是管我们这些下人而已。人果然不能太贪得无厌,这时候,她居然让我抓住了把柄。“小杯,你帮我把厉管家叫来。”午后的太阳昏厌。我和小杯站在廊檐处。看着小丽抱着一个盒子,循顾了一下四周,又挺起背走向后门。突然从花丛后窜出许多的家丁,厉管家指着她厉声道:“大胆小丽!你居然敢假传夫人的命令,把府里的东西偷卖出去!”“我……”小丽怔住了。厉管家一把扯过她怀里的盒子,里面尽是珍贵的雪耳。在阳光下雪耳显得尤其发亮。“人赃俱获!泰源当铺已经说你每个月都要去当一次雪耳!”小丽的表情惊慌失措,她大概想不到一向和她相互勾结侵吞府里财务的厉管家会突然倒打一耙。可人便是这样,如果他能侵犯别人的利益,那么当别人要损害到他时,他会比别人更残忍。“把她给我赶出去!”“厉管家——”还未说完,小丽的嘴角便高高地肿起,“还敢狡辩,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府去!”厉管家怕她当众说出两人勾结的事情,自然不敢报备给夫人让她审理。“厉管家。”我悠悠走过去。“如夫人。”他朝我行礼。“小丽毕竟是夫人带过来的陪嫁丫鬟,这样赶出去未免让人起疑。”“如夫人说得对,可是她人赃并获……”“怎么知道她幕后没有别人?”厉管家不再说话,他也是个老奸巨猾的人。我们谈好牺牲一个小丽,我不把他拖下水,他自然在以后也要卖我三分情面。所以我只是想提醒他一下而已。“如夫人,都是他——”她爬过来想说。我打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杯,今天她是怎么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