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杯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上前。我不是那种什么事,笑一声就能过去的人。如果那样的话,在红尘俗世中也就没有太多东西值得我们努力。我走过去,踩住她的手,她疼得面容扭曲。俯下身低声在她耳边说:“那你还记得当日你是怎么样把我赶出府的吗?我不怪你,可是你不应该踩坏我的东西。”她仰起脸,看出来了:“是你,是你这个贱人,伙同厉管家害我!”已没心思和她计较。我眼神示意了一下厉管家,他知道怎么办。“白银,你这个贱人!你知道你想要报复我!你恨我把你赶出去!你别以为当个小小的如夫人就了不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事吗?你们全家都是反贼,你们全家都被杀光了,我还去看了!你是逃犯,我要去告你!我要去官府告你!”这时候她已经被那些家丁抓着出门。我蓦然回头:“打断她的双腿赶出去!”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听到了没有?!”“是。”厉管家应。我坐在小亭内,能听到小丽一声一声挣扎的叫唤,越来越弱。喝茶。疼痛的肉体。一割伤就会出血。人身本来就是那么脆弱。姐姐那时候隔着墙壁,在我身后的叫唤也那么脆弱。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物质。你打了她一个巴掌,她便记恨你。你杀了一个人,他便从这个世上消失。人就像是东西一样,可以由别人改造。张侧妃走过来:“白银妹妹今天好兴致。”我起身,“见过张姐姐。”她微微侧了侧脸,似乎在听什么动静,“这府里出什么事了吗?”“一个丫鬟偷东西被抓住了。”“喔。”她轻应。“现在这些下人个个都是胆大包天,非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才会知道本分。”她也是在骂我了。“姐姐说的是。”她朝我笑了笑,用手捋平袖口:“妹妹喝茶,我走了。”“姐姐慢走。”我看着她的背影,她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回到房内,继续练字。殿下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看了看桌旁和废纸篓里:“写了这么多?”银字已经有点像模像样了。殿下说得对,银是每个人都要用的,虽然俗,可每个人都逃不掉。我放下笔起身:“想做好一件事不努力可不行。”我朝殿下微笑,举起手中的白纸:“看看我写得怎么样?”“嗯,有点像了。”殿下装作很夫子的模样说。“那殿下快教我写别的字吧。”“你想要学什么?”“嗯……我想学……我想学……”走到窗边转悠,看见小杯:“那就小杯的‘杯’字。”殿下用玉箫敲了敲我的脑袋:“就只会想这些,本王还以为你想学本王的名字。”我吐了吐舌头:“我是想啊,可是我不敢。”殿下走过来,在我身后伸手握住我的手,写了一个“段”字。“这是本王的名字。”“怎么念?”“段。”宇段。“真漂亮。”他挑眉:“名字还漂亮?”“嗯。”殿下笑了。我看着窗外,夕阳的红光正透洒进来,美丽之至。殿下用过晚饭后便在书房内处理政务,我便在房内练字。从头开始,并不难。让小杯拿了本三字经,听过宝儿天天在家里摇头晃脑地念,我也能背出一些简单的。“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人之初,性本善。我停下笔。看着自己写出的这六个字,呆愣良久。小杯走过来放下茶壶,偷偷地说:“如夫人,今天我听说,其实小丽偷偷卖府里东西是想给她心仪那个公子凑做生意的银子,可是那个公子今天听说她被赶出来就不要她了。”小杯觉得我今天做得太残忍了。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我们能见到的只是她能表现出来的一部分。可她若不是一直嚣张跋扈,我也不会找上她。小杯看着我不说话,收起盘子便想走。我叫住她:“给她支五十两银子吧。”“哎。”小杯面露欣喜。心地善良的人看着别人过得好会高兴。混不会在意她曾经怎样的对过你。但会不会只是因为伤口太浅?打一巴掌明天不忘,后天也就忘了。可如果他在你心口里挖了个洞,每当看到那个伤疤时,你都会觉得心口是空漏漏的,流不出血,流不出泪,你还敢不敢忘,能不能忘?我相信小丽不会忘记我,但她应该更不会忘记那个公子。然而这件事,却在次日给我惹来了巨大的麻烦。张侧妃趁着殿下不在,召集了夫人,徐侧妃,还有另外一些管家。把阿沐提到我面前。指着我对他说:“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阿沐跪在地上看着我。☆、我心中一颤。知道小丽的话被她听见了,她很早就告诉过我“要给我们这些下人点颜色瞧瞧”。我竟然没有意识到。面前的阿沐看着我良久,突然摇头说:“不认识。”张侧妃大怒:“你敢说不认识她?!她叫白银,她在慕府中不是和你最要好的吗?”阿沐低下头:“那个白银被诛了九族,早就死了。”“胡说!这个白银明明就是那个白银,她是个逃犯!”我定了定心神,现在形势还没有对我不利,装作语气淡漠地道:“姐姐想说什么?想说贱妾是个逃犯么?明明有公文下来,那个白银已随着全家都抄斩了,姐姐难道是在质疑和城的衙门弄虚作假?”张侧妃愣了愣,不复当初的惊怪,反而冷笑一声:“我说妹妹,你怎么会知道当初那个白银是死了呢?难道你认识她?”我微笑:“听说王妃姐姐当初的侍女就叫做白银。跟贱妾的名字相同,贱妾好奇就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被诸了九族的犯人。真觉得这名字晦气,奈何殿下喜欢,改不得。”我早该知道。我既然是小姐的侍女,还会有谁比小姐更认识我?但是张侧妃不敢动小姐,只能让这些下人认我,所以就找到了阿沐。现在阿沐没有出卖我,我又何必怕她?她若闹得急了,恐怕还会牵连上小姐。更何况,那块石头预示着太子有谋朝篡位之意,才会惊起滔天大浪。如果她死蛮纠缠下去,牵出的就不仅仅是慕府,更是殿下。如果把殿下牵连上太子的谋反案,谁也担不起这个罪责。她见我把小姐和殿下搬了出来,倒是无言。过了很久,她朝小姐道:“姐姐,我看白银这个人的身份还是有蹊跷。哪有人名字,年岁,面容都和那个逃犯白银相似的呢?当初那个白银虽说是你的贴身侍婢,但妹妹知道,她所犯的事和慕府没有任何关联。只是这个白银突然出现在九皇子府,未免容易落人把柄,影响殿下的声誉,还请姐姐公正审理。”小姐看着我,又看着张侧妃:“你说该如何?”“我看还是得仔细审理,免得让真凶逍遥法外。”我也回身道:“贱妾虽然也曾服侍过夫人,却一直是府里的人,况且那个白银早就依律处斩了,铁证如山。张姐姐这样莫不是无事找事?”“那就看看我是不是无事找事?!”张侧妃大怒:“来人!”一群家丁拿着棍棒出现,她指着阿沐:“给我打到他招为止!”“慢着,他并不是我们府内的人,况且早已说了不认识我,姐姐可要屈打成招?!”“哼,古人云不施重罚无以成真言,谁知道他是不是收了人家什么好处才捏造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