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行了一日路,薛毅便受不住马匹颠簸,神态越发疲倦。袁无错的小厮袁小岩发现背后的人咳得厉害,急忙禀报,一群人暂停下来。
“爹爹,你如何了?”薛云初看到父亲面若金纸,双眼翻白,心下大骇:爹爹还没见到娘亲弟弟,如若、如若。。。不自觉就带了哭腔:“爹爹!”
袁无错将她提溜下马,疾步走到薛毅身旁,用手探了探他的脉象,抬手招了一下。袁四刻出列,拿出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喂进薛毅嘴里,瓷瓶散发出浓重的老山参味。一口清水过后,薛毅醒过来,面带惭色地说:“我这副身子,到底是拖累大家了。”
云初感激地看了一眼袁无错,此时她与父亲早已收拾干净,看起来不大像乞丐,倒像是营养不良的难民,一张稚嫩瘦削的小脸上满是担忧,转脸瞧着爹爹的时候,又变得充满童真和希望:“爹爹,别说这些,袁大哥能带上我们父子俩,到了汴梁,我们与母亲团聚了,再好好上门答谢才是。”
“说的对,薛大哥千万别自责,我这也是回家挨揍,晚些回去倒好了。”袁无错试图缓解沉重的气氛,但是依他这段时间的见闻,心下觉得只怕是不大好。
待薛毅气息平缓,半靠在树旁闭眼恢复元气。袁无错对袁拓低声耳语几句,袁拓听命拱手,上马疾驰而去。两个时辰后,一人一马车疾驰而回。
“禀少主,属下回迟了,路上遇着些波折,不过马车买到了,幸不辱命。”
不用袁无错安排,薛家父子已经被妥善安置在了马车中。一行人在夜色中借着月光疾行——虽是疾行,但比白日的速度到底是慢了许多。薛云初看着躺在褥子上昏睡的父亲,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掀开帘子看了看前面少年在马上的背影。
他十二三岁便独自从军,换做上一世的自己,还在为考题太难,学习压力大抱着妈妈的大腿哭呢。心中对袁无错的钦佩不由得又增添几分。
一路与袁无错和他的几个护卫小厮分食硬的磕掉牙的馕饼,偶尔遇到馆驿歇息半日,吃一顿热饭,再补充些吃食饮水。袁无错突然就成了锯嘴葫芦,话越来越少。薛云初瘦弱的身子被颠得也遭不住,就在她忍不住掀帘子呕吐的时候,窗外的景象让她吃了一惊。
时值五月,不同于泯州涂州的一片焦土,树木凋零敝和群山环绕,窗外一马平川,成片金黄色麦田在微风吹拂下起起伏伏,如同一大片望不到边的金色海洋,收割麦子的农民在麦浪间时不时直起身来,看着像一幅巨大的丰收油画,让人心中升腾起无数喜悦与希望,半月前在死人堆里翻找食物那一幕好像就是一个虚无缥缈又毋庸置疑的噩梦。
薛云初脑子里冒出一个疑问:仓廪丰足则民生茂然,看这里土地宽广肥沃,大萧没道理如此虚弱,虚弱到被荆国连下两州啊?
父亲也察觉到云初的呆愣,支撑着坐起来,看向马车外。经历一年多生活的巨大落差,几乎病饿而死,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看到成片丰收的麦田,那一束束扎起来的麦子,让他忍不住想要摸一摸,闻一闻。
“好好的大萧、好好的泯州——”他激动落泪,“初儿,曾经咱们家也有这么几亩麦田,可惜啊!咳咳。。。。。。”
“若不是。。。泯州的麦子早就该收了,此刻你便能像去年一样,吃上新面蒸得馍。老百姓,也能——”
“爹爹。。。。。。”云初轻轻拍着父亲的背。
薛毅说不下去了,贪恋地看着窗外绵延不断的麦田,良久,他脱力般躺下。
“将军掌剑阵前老,丞相持笔殿中消。十五州沃土难舍,三十年天命谁料。”
父亲喃喃念了几句,带着对泯州的痛惜沉沉睡去。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袁无错掀开门帘,探进个脑袋:“定初小弟,我们到洛州了,到了洛州,离汴梁不过两日路程,我们先找个客栈休息一晚,找个大夫给我薛大哥看看,明日再启程不迟。”
说罢,袁拓和袁小岩将薛毅扶下马车,薛云初下马后便有小二来牵马去喂草料。一行人叫了热汤饭,顾不上说些什么,坐下来边大口喝汤吃面,几天硬馕饼吃下来备受锻炼的肠胃得到了莫大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