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案过去世人早已忘了那引起轩然大波的盗王离桑,勾栏瓦舍口口相传的全都成了废相禇珺。
尘埃落定,圣旨下达当日白束撑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出来。禇珺一除,禇皇后和太子在朝中的势力已然崩塌。禇皇后在禇珺下狱当日便昏厥过去,会宁宫一派兵荒马乱。东宫也好不到哪里去,萧怀瑜去乾清宫跪了一日,都未得萧染召见一面。
与萧染明枪暗箭斗了这么些年,白束早已摸清了萧染那性子,猜忌而善妒,这些年太子在朝中势力日渐壮大,而父子关系却日渐凋敝,萧怀瑜大有按捺不住跃跃欲试之势,而禇珺恰好撞到枪口上,且不说他敛了富可敌国的财物是不是想招兵买马取萧染而代之,单就为了磨磨太子爪牙禇珺也非动不可。
瑛姑为表庆贺,私下在小厨房里为白束做了几道菜,满满摆了一桌子,给白束布好菜,看人满心欢喜地接过去,刚启筷子,手下却顿了顿。
再见人急急忙忙放下碗筷,弯腰猛地咳起来。
白束只觉心口一滞,一股腥甜顺着喉咙涌上来,人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坐在地,缕缕殷红沿着指缝滴落而下。
瑛姑见人咯血一时慌了手脚,既想出去找太医又怕白束留在这里出什么意外,一时间逼的眼泪都出来了,跪坐在白束身侧看着那苍白脸色映着唇上嫣红鲜血,鲜亮明媚的已然不像世间人物。
张太医过来看过之后直摇头:“劳神过度,周身血气运行不畅,已然造成了心肺淤血……老臣无能啊!”
白束倒是不甚在意,抬眸看着窗台打进来的光柱,只轻声问:“我还有多久?”
张太医叹了口气:“多则一两年,少就……”
“少的话是多久?”
“……肺主一身之气,心主一身之血,二者任意一项出了纰漏都是人命危浅的事,小贵人你如今气血两虚……几月,几天都是有可能的。”
“几月?几天?”白束惨然一笑:“师父上次一走便是三年,那我还能等到师父回来吗?”
伶仃喵呜一声跳上床,窝在白束颈间,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在人脸上舔了舔。
白束在伶仃身上顺着,笑道:“我若走了,你便真成伶仃了。”
那盆浇灌了无数汤药的绿萝终被瑛姑找了出来,药渣子积了几寸厚,被瑛姑寒冬腊月搬到了院子里,以儆效尤。接下来好几日都没给白束好脸色。此后每次吃药都要在白束身边盯着,看着人把药一点不剩喝下去,一张小脸苦的皱起这才罢休。却还是心软下来,给人备了糖果蜜饯,待人喝完了药再往嘴里塞一颗。
白束笑嘻嘻接着,嘴上也跟抹了蜜似的:“好姐姐,就知道你不忍心看我吃苦,以后我都乖乖吃药,你便不要气了。”
瑛姑不由哭笑不得,这人讨起人欢心来自有一套本事,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能给他说软了。转头一想明明是这般机灵乖巧的人儿,上天却如此薄待,不禁又悲从心起。
那夜白束半夜惊醒,一身冷汗心有余悸,梦里竟是师父抱着他一脸悲色,眉目间竟也了无生趣。而他浮游半空,或哭或喊,师父浑然不觉,想是自己魂已离体,阴阳相隔,他看的见俗世,师父却已看不见他。
慢慢舒一口气,听着自己虽微弱却尚还搏动的心脉,披衣下榻,到桌前拿了纸笔,默默抄写《妙法莲华经》。
瑛姑见房里灯亮着急过来查看。只见那人浸在柔和烛光下,眼神清澈且认真,一撇一捺,虔诚无比。
默默陪在一侧,翻页研墨,房内一时寂静无声。
白束抄佛经一向惯用簪花小楷,高逸清婉翩然灵动,却需提着腕子一笔一划来写,指实而掌虚,白束如今腕力虚浮,写的久了难免累人,人却浑然不觉一般,一支白烛燃尽,点滴已至天明。
进了腊月,肃州边境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与西戎北狄耗了大半个月,边关将士尚还有粮草支撑,西戎北狄却已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缺衣少粮,怕暴露行迹还不敢生火,在千里冰封的漠北草原上根本无从生存。
萧怀剑一脸欢喜地撩了营帐进来,冲着宁琅道:“宁将军,是不是小束又来信了。”
只见宁琅面上却没有愉悦神色,心头一惊:“怎么了?”
宁琅把字条交到萧怀剑手上,萧怀剑打开一看,只有短短五个字:师父,我想你。
刚待嘲笑这两个人千里万里说来说去不过这几个字,却见纸上边角还坠了细点灰暗墨迹。说墨迹却比墨迹要淡,墨里带朱,不由一怔:“这是……”
“是血。”宁琅眉心紧皱:“这纸已然裁过,大片血迹被裁了去,只剩了这点未被察觉。小束定然是出事了,不然不至于这般匆忙,也不至于没有精力再重写一份。”
转头看着萧怀剑,“九皇子,去把陈源和卫业征叫进来,我要出兵。”
萧怀剑一惊,愣了一愣,点头出了营帐。待把两位副将叫进来,两人听了也俱是一愣。
陈源道:“西戎北狄现在已经是负隅顽抗,我们只需待守株待兔再与他们耗些时日他们定要来降,届时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大获全胜,将军这时候出兵又是为了什么?”
宁琅看着沙盘,只沉声道:“我要他们在年前就受降。”
卫业征挠了挠头:“这是为何?年前降了他们可有什么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