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一笑,眼神就变得很冷酷,唇角充满了嘲讽,显得这么这么刻薄。可她记得,她本来是笑得很好看很灿烂很落落大方的啊。这个人乍一看很年轻,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姿容正丽,但再细看,眉梢眼角,都好憔悴倦乏,溢满沧桑。这个人、这个人是谁啊?她连忙丢掉镜子不敢再看,踉踉跄跄的后退,然后撞上c黄角,整个人就那样砰的向后摔倒,躺了下去。满天尘土飞扬。她开始咳嗽,而就在那时,她听见了一声叹息,很轻很轻,落在心里,却又变得很重很重。她顿时跳起来,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就那样看见了站在窗外的他。确切来说,是站在已经没有了窗户的一个方洞外面的他。雨还在下,那人不知从哪得来了伞,此刻,正撑着伞站在屋外,静静的望着她。于是红尘顿时逆转,时光瞬间倒退,仿佛回到了四年之前,她初见他时的那个模样。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撑着一把竹柄纸伞,沐浴在春雨之中。她还记得,那把伞上画了一枝红杏,红的就像她那时怀里捧着的鲜花。&ldo;这枝杏花多少钱?&rdo;&ldo;十文钱。&rdo;梦境里的场景与回忆重叠,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一丝一毫都没有忘记掉。&ldo;你怎么会来这里?&rdo;她开口,如梦呓。而那人站在屋外,回答:&ldo;我看见一人像你,跟过来,果然是你。&rdo;她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每个字都说的很僵硬,&ldo;杏花没有开。&rdo;那人脸上闪过一抹痛色,低低叹息,&ldo;是啊,杏花没有开……&rdo;于是两个人的衣袍都起了一阵颤抖,不知抖动的是身体,还是心。她突然抓住窗沿,朝他伸出一只手道:&ldo;你进来!&rdo;那人凝视着她,摇头。&ldo;那么我出去!&rdo;她说着挽起裙摆准备跳窗。然而,那人依旧是摇头。&ldo;为什么?&rdo;那人对她微笑,笑容里却有很苦涩的东西:&ldo;你不知道为什么吗?曦禾,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rdo;她如被当头棒喝,忽然想起自己原来名叫曦禾。而曦禾又是谁?当今璧国的宠妃,将来的皇后。然而,此时此刻,她望着窗外的那个男子,心里却像被一把很钝的刀子在拉扯一般,因为不能干脆利落的割断,反而更受折磨。&ldo;你要娶姜沉鱼吗?&rdo;他低下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听不真切,&ldo;姬姜联姻,于两族都有好处。而且……曦禾,杏花不会开了,再也不会开了……&rdo;&ldo;你骗我!&rdo;她徒然暴怒,五官都开始扭曲,&ldo;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你说当我十六岁时,会娶我的,结果我却进了宫,成了皇帝的妃子!你说杏花开时带我去赏花,可是赏花的却换做了别人!而现在,你还要娶别人……&rdo;声音像是沉在水底,浮上水面时就变了形,她捂住自己的脸哭的泣不成音。巨大的委屈海浪般席卷而来,空气被瞬间夺走,窒息的无法呼吸……曦禾发出一声尖叫,再度惊坐而起,恍然知觉,竟然又是南柯一梦。屋子还是那个东倒西歪的屋子,她坐在布满尘灰的木板c黄上,看着脑袋上方的那根横梁,忽然想起,母亲是在这根梁上吊死的。那一天,她去卖花回来,甫一推门,就看见两只绣花鞋晃啊晃的,鞋子上,还绣着母亲最喜欢的卷心莲。地上的影子也摆来摆去,拖拉的很长……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从窗洞里吹进来,将地面打湿,于是空气里就充盈起一种氤氲沉闷的水气。天已经黑透了。横梁上仿佛伸出了一双手臂,无比温柔的迎向她,&ldo;来吧,囡囡,来娘这里,来啊……来啊……&rdo;那声音是那么甜蜜,仿若鸟语花香中最深情的呼唤。她的眼中起了一阵迷离,身体好象有自己的意识般地伸出手去,把腰带解下来,对了,再把腰带挂到梁上面去,然后再打个结,就是这样,很好,要结的紧一点,然后,把脑袋伸进去……手臂依然在前方迎接她,令她想起小时候蹒跚学步时,娘也是这样在前面一步步的呼唤她,鼓励她向前走。只要照娘的话去做,就会快乐,就会幸福,就不会再这么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