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刚跟着刘大爷从侧门进府,见到前面站着一个穿松绿色绣团花直领羊绒褙子,揣着汤婆子,鹰钩鼻,尖下巴的嬷嬷正在跟送货的车夫核对账目,暗道不好,连忙跳下车想走,那嬷嬷忽的看过来,仿佛专门在这儿等他似的,呵斥道,“站住!”
小少年犹豫了下,讪讪转身,抓着点心盒子低头乖巧道,“钱……钱嬷嬷好。”
钱嬷嬷对刘大爷摆摆手,走过来打量他,“青岚小世子又上哪儿野了一圈儿?见了奶母连安都不请了?”
什么奶母?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刁仆罢了!
她年岁大,又是谢家老祖宗原先的陪嫁丫鬟,因着一直没嫁人的缘故,谢家老祖宗才给了她一个小世子奶母的身份,留她在府中荣养。
自六年前家中发生变故,身为镇边西宁大将军的祖父无辜获罪,在流放路上病死后,老祖宗的身子就越发不好,近些年一直在后宅修养身体,不问世事。
偏他母亲在生他那年难产而死,父亲谢淑林是从四品禁军统领,常年在宫中忙碌,不见回来,这钱嬷嬷就越发拿乔,俨然握着管家权,把自己当成将军府的女主人,并不把谢青岚这个将军府世子放在眼里。
谢青岚惦记着老祖宗,不想跟她起冲突,笑着回道,“钱嬷嬷,小子没出去撒野,昨儿林记药行的老祖宗过八十大寿,我去他家赴宴去了,顺道给祖母带了份祝寿点心回来。祖母的寿辰不是快到了嘛?她最喜欢吃姑姑做的寿桃籺了,可惜京城没人会做这点心,可巧我昨儿从林家老祖宗的寿宴上回来,人家送的这道点心就叫寿桃籺!所以我想给祖母送去,让祖母尝尝,以慰相思。”
他将刻着“林记药行祝寿”字样的点心递到钱嬷嬷面前,表示自己没说谎。
钱嬷嬷却看都不看一眼,一把将点心盒子打落在地,斥道,“借口!”
“青岚小世子,你年岁渐长,也该收些心读书习武才是!咱府里,你二叔谢淑杨是正三品台州水师提督,常年驻守东海镇杀海盗倭寇,你三叔谢淑柏也是正五品先锋营指挥使,多次在西域前哨战中立功,你四叔谢淑槐更是从四品骑都尉,率领铁骑镇守漠北,威名赫赫!”
“而你呢?身为将军府世子,整日里只知道招猫逗狗,打架斗殴,尽学些纨绔子弟的名堂!你祖父跟你爹,还有你几位叔叔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谢青岚吓了一跳,连忙捡起点心,见点心盒子没裂开,才松了口气,随即也恼了,懒得跟她装表面和气,一把拽出腰间的蛇皮鞭子,“啪!”的在她面前甩了一鞭,“钱嬷嬷既然这么希望我上进,那不如来给我练招吧?光动嘴皮子怎么能知道我厉不厉害?”
说罢,他举起鞭子朝钱嬷嬷追杀过去。
钱嬷嬷吓了一跳,慌忙扔了汤婆子逃命,“世子!你疯了?快停手!我是你奶母!来人!快来人!世子疯了!快抓住他!”
几个膀大腰圆的小厮听了,连忙赶过来抓谢青岚。
谢青岚冷哼一声,“一群匹夫!”
他用力甩鞭教训这些人,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气得发抖的怒喝,“逆子!你给我住手!”
谢青岚一顿,转头看去,却见父亲谢淑林穿着一身鸦青色蝙蝠纹对襟罩甲,头上戴着一顶青锦镶玉四梁冠,站在门口惊怒交加的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在门口看了多久。
谢青岚抿了抿唇,最终停下手,转身行礼,解释道,“父亲,不是您看到的那样,刚才是钱嬷嬷……”
钱嬷嬷嗷的哀嚎一声,打断他,竟扑到谢淑林面前哭天抢地,“大爷!您可算回来了!小世子实在顽劣难驯,老奴不过劝他两句要好好上进,他竟凶性大发,要杀了老奴!求大爷为老奴做主啊!”
谢青岚没想到这老婆子竟敢颠倒黑白,刚想张口骂两句,就被回过神来的谢淑林怒瞪回去,“你给我闭嘴!”
若真让钱嬷嬷担着被主子打杀的冤名出府,谢家人在朝中岂不是又要被人参一本?
上回他们全家被流放,就是因为行事过于刚直,所以有政敌构陷他们的时候,朝中才没一个人帮他们说话。
若不是太后娘娘贤明,查清此事还了谢家一个清白,谢家早就没了。
可怜他们这些男儿还熬得住,谢家唯一的妹子却在流放路上失踪,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