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了不起啊,他想。似乎连对方下意识的躲避,他都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了。☆、浮沉(四)江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盛景的回答,终于察觉到了对方的心不在焉,当即怒道:“你小子出息了是吧?这么重要的事也敢跑神?!”“哦没有没有,”盛景猝不及防挨了顿吵,立马反应过来,随便找了个借口妄图蒙混过关,“我就是在想,他为什么这么做。”江诺气沉丹田,好容易才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我就是在问你呢!”“我又不是他高中同学……”盛景小声嘀咕了一句,突然福至心灵,赶在江诺再次发作之前开了口,“诶江局,苏演高中时是个什么样的人?”江诺是个有职业操守的好警官,拎的清工作和私人感情,听他这么一问,很快收起了怒气——当然这落到盛景眼里就是更年期的阴晴不定,“他啊……那时候我离他比较远,对他了解也不算太多……但我记得,他是公认的班草,不好好学习成天跑出去打篮球,每次都有一大群小迷妹过去看……但他从来没理会过。”前面盛景一个劲儿点头,心想哎呀我高中也是这么过来的,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愣了一下:“……他不喜欢和女生打交道。别是个弯的吗?”——一个人一旦弯了,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直不起来了。“瞎扯,”江诺嗤笑一声,“全年级谁不知道他在疯狂追他的前桌?最后一年硬是为了人家发奋图强了,他倒也真的聪明,居然一路爬到了班里前几名,差点都到我上面了。”看样子,这两位高中时没少明争暗斗。盛景谨慎地问:“他和他前桌现在还有联系吗?”“废话,大学一毕业这俩人就结婚了,”江诺说到这里,突兀地顿了一下,“不过要说现在的话……”他话音未落,盛景就依稀想起来了,迟疑地问:“您好像说过……他出了趟国,再回来就把老婆丢了?”江诺猛吸一口烟,浓烈的烟草气息涌入他的鼻腔,瞬间封闭了他的感官。这个整日阴沉着一张脸的警察局长,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沉痛、自责的神色——连当初郑卓晨出事都没有。“……我应该早点发现的,”他声音有些沙哑,“那回姚清燕陪着他一起出国,死于一场暴力冲突……连骨灰都没带回来。”盛景瞳孔骤然缩紧——……大年初四,刑侦大队的几位主要人物依旧来得很早,直到现在也才刚过八点而已。城市早已苏醒,中心商业区车水马龙,交警在尽职尽责地指挥交通。晨风带着微微的凉意拂过面颊,让人恍惚间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沈沛推开窗户,几缕碎发被风吹开,露出下面光洁的额头。林扬死后,盛景从水中带出了他的尸体。出人意料的是,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确实在他身上,但警方没有找到那个回形针状的窃听器。林扬很谨慎,不可能把这么敏感的东西乱扔。刚得到这个消息时,盛景简直不可置信,又亲自搜查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窃听器神奇地失踪了,就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从马兰被捕到我在酒吧找到他,中间起码有五个小时的时差,”苏澄涵一边把案件细节传上内网,一边沉思着说,“嗯……杀人之后他会不会去见了什么人?然后这个人拿走了窃听器?”沈沛也倾向于这个可能,侧过身冲她点了点头:“可能性很大。”他一半脸隐没在阴影里,微弱的阳光透过窗棂,自他身后打下,勾勒出一道修长的剪影。苏澄涵暗叹一句好白菜都被猪拱了,被他这么一肯定,禁不住有些飘飘然:“要是他见的是詹决,那詹决罪名是不是就坐实了?”“不是詹决,”孙昭宇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小刘一直盯着他呢,他确实没见过林扬。”所以,还存在另外一个人。“……”苏澄涵皱了皱眉,继续异想天开,“那有没有可能,詹旭其实没死?”“没可能,”孙昭宇说,“dna都验过了。”王瑞川从电脑后面探出头,用一种“你别是个傻的吧”的眼神看向苏澄涵:“二涵呐我跟你说,看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好……”“你不就是不想给我带本子吗?”苏澄涵一扬下巴,充满了胜利者的趾高气扬,“孙副孙副,这家伙想赖账——”事关自己利益,孙昭宇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瑞川呐我跟你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子可以不带,但该值的班必须得值。”苏澄涵:“??!”王瑞川立马如蒙大赦:“那行孙副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啊……”沈沛全程没插话——他其实到现在还没有搞懂,他们的谈话是怎么从案情扯到这上面来的。“孙副你居然向着他!你这是在助长歪风邪气!”苏澄涵是个一人撑得起一台戏的真·戏精,摆出了一副楚楚可怜西子捧心状,仿佛被负心男抛弃的白莲花女主角,“说好的为我上刀山下火海呢?人与人之间怎么连个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沈沛突然心念一动——信任?☆、浮沉(五)创伤就是犯罪动机,苏演后来所做的一切都和姚清燕的意外死亡有关——这是盛景的第一反应。他脱口而出:“苏演就是因为这个才牵扯进了黑道?”不,不对。还有个问题没法解释:苏演为什么要针对詹旭?詹决说过,詹旭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苏演这个小角色,但对方一直在各方面给他使绊子,明的暗的都来,甚至还吞并了詹氏的几家企业。詹旭忍无可忍出动了犯罪组织,又被苏演及时察觉。当时两人都是l市警方的重点怀疑对象,苏演一方面为了躲避追杀,另一方面为了自证清白,前脚逼着苏澄涵进了市局,后脚就出了国。真可谓一石二鸟。不对,是一石三鸟。似乎只是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又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盛景已经把这些在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他手上一用力,掐灭了烟,然后问:“江局,我记得您说过……暗语的所有线索,基本上都是苏演提供的?”“是,”江诺直截了当地回答,“他当时跟我说,他出国是去避避风头……但我觉得,他就是跑到国挖詹旭的老底去了。”苏演的这副态度,完全不像是后来者试图取代原来的黑帮老大,倒像是……姚清燕是詹旭杀的一般。办公室的暖气在呼呼作响,江诺深刻认识到了中老年人要注意保暖,温度一向都往高了调,室内温度明明不下二十度,盛景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彻骨的凉意,顺着脊髓攀爬而上,紧紧攫取住他的心脏。江诺接着说:“说起来这事也怪我,我早该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的……这家伙藏的太深了。黑道上那些事我们查不清楚,更别提国外挺常见的暴力冲突……我也是在他那通电话之后才调查他的……”——就是苏演指出“暗语可能是犯罪组织的身份证明”那回。盛景缓慢地把头靠在椅背上,没说话。“……结果一查就查出来了姚清燕,亏我原来还以为这俩是离婚了来着,”江诺深吸一口烟,自嘲地笑了笑,“国外的事我不好办,只能托那里的一个同学,他上周才给我发来了那次的遇难者名单……”盛景:“这也行?”江诺大学是警校,所以他指的那位国外的同学,更有可能是高中同学。“怎么了?”江诺止住话头,狐疑地问他。“没什么,”盛景摇摇头,由衷地感叹道,“就是觉得您同学一个个都真有本事。”“我这么跟你说吧,”江诺淡淡地说,盛景第一次觉得江局长的形象神圣不可侵犯,“在我们高中那个班,混日子的才会去y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