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雄挑着稻秧带着他那已怀胎五月的媳妇小英,朝着罗广庆赶来。
罗雄看见罗广庆后,便大声地跟他打着招呼:&ldo;嗨!那不是广庆大哥吗?你回来啦!哇!穿着一件黑大衣,拖着一双黑皮鞋,一副大老板模样。你在外面发了不少财吧!&rdo;
罗广庆暗暗责怪罗雄不该那么张扬,他左右顾盼了一下,发现没人留意自己。他对罗雄说:&ldo;回来了,回来了……&rdo;
罗雄转过头对他的媳妇小英说:&ldo;媳妇儿,快跟广庆大哥打声招呼。&rdo;
小英用不太标准的官清乡方言对罗广庆说:&ldo;大哥,你吃饭了吗?&rdo;
罗雄责怪她说:&ldo;怎么这样问呢?你应该说:大哥,欢迎你回来!&rdo;
罗广庆朝小英笑了笑,向罗雄问道:&ldo;狗叫雄,你去哪里骗了个漂亮媳妇回来的?还把人家肚子都弄大了。&rdo;
&ldo;大哥这是什么话!我狗叫雄扎了几十年的猪屁股牛屁股鸡屁股,剥了几十年的蛇皮狗皮猫皮,还让山里的狗村里的狗家里的狗吠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一辈子打光棍吗?&rdo;
小英捂着大肚子&ldo;扑哧&rdo;地笑了一声。虽然她听不明白罗雄话里的具体含义,不过这段话她听了不下百遍。
罗广庆被他逗乐了,他说:&ldo;不忍心,不忍心。我得先回去了。你们先忙,有空来我家坐坐。&rdo;
罗广庆提着蛇皮袋回到家,发现家里大门紧锁,庭院深深。看到此般情境,他想起了这半年里的遭遇,不禁感慨万千。罗母和罗启正下午从田里回来,发现家里大门敞开,厨房里烟囱里冒着白烟。他们俩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罗广庆从厨房走了出来,看到娘儿俩惊讶地看着他,他平静地说:&ldo;回来啦!我把饭煮好了。去洗洗手就开饭吧。&rdo;
罗母觉得丈夫过年没有回家就已经算是雨天出太阳了,现在竟然还亲自下厨,她觉得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吃饭时,罗广庆向他们讲述了自己半年的经历。
罗广庆随着施工队颠簸了十多个小时去到南宁后,被包工头安排在用帆布简单搭成的帐篷里住下。施工队里有一半左右工友都是从官清乡出来的。
当天晚上罗广庆与老乡们抽着烟喝着酒聊得甚欢。半夜,罗广庆叼着烟起床上厕所,找了半天竟没有找到公厕。
最后他只好蹲在离工地不远处的杂草丛里,然后叼着烟仰着头看着阴沉的夜空,他使劲地&ldo;嗯&rdo;了一声后,感觉整个世界都跟着他舒服了许多。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罗广庆跟着施工队修建大桥累得像水牛犁田一样。那一个月里,他四处打听儿子的下落。
月底时,他几乎已将身上盘缠全部花光,依然没有儿子的消息。
他心想,这样也好,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他当时最希望的就是发工钱。但是包工头说,要到把大桥都修好了后才把工钱一齐清算。
罗广庆问,那接下来的日子让大伙怎么活呀?包工头训斥他说,咱工地管吃管喝管睡觉的,你还怕饿死吗?工资一个月三千,工程结束后一分不少全部算清给你们。
罗广庆的腿伤本来就还没有完全痊愈,加上连日的体力劳动,使得新伤旧伤轮番上阵,把他折磨得苦不堪言。白天里扛着重重的石块时,他咬紧牙关汗流浃背,一步一个坑地走着路。就这样,罗广庆又强撑了一个月。
他身上的盘缠已经花光,连上街买一条底裤都成了奢望。第三个月月初,包工头竟然大发慈悲给每位工人派发了三百元。
他说,这笔钱是生活补助金,再熬几个月就可以把大桥修好,到时就有钱啦!罗广庆怎么也没想到,这笔钱大部分都被都用来充当回家的路费了。
入冬后,罗广庆在一位老乡那里打听到了他大儿子的消息。
听说他现在南宁青年旅行社里当了一名导游。罗广庆几经周折,终于将他给找到了。那天罗广庆跟在他儿子身后走了很长一段路。他已近六年没有见过儿子了。
当初儿子离家出走时,他觉得儿子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如今,当他在异乡的街道偷偷地跟着儿子时,他觉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儿子最终发现了罗广庆,他走过来看了看衣衫褴褛的父亲,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说,我就想来看看你。
他儿子把罗广庆带回了家,罗广庆在家里看到了他的儿媳妇和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他知道,这就是她的小孙女嘉嘉。罗广庆看到儿子一家现在过得也并不富裕,而且儿媳妇整天对他冷眼相看,态度很冷漠。
罗广庆对他儿子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们,你们没事就好,我这就得回家了。
他不愿意把自己当时的处境告诉儿子。他儿子将罗广庆送到车站。一路上父子俩话语不多,他只是简单地问了老家的一些情况。
公车缓缓开出车站,罗广庆把脑袋伸出车窗问他儿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恨我和你妈吗?
他儿子沉默地站在路旁,公车缓缓驶出大路。罗广庆重新坐回了座位,心里有些失落。忽然,公车又停了下来。罗广庆看见儿子气喘吁吁地走上公车,把他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递给罗广庆说,天气很冷了,你把它穿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