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飞快地转身下了车,公车继续向前飞驰而去。
罗广庆看着儿子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寒冬的深处,他感觉一些美好从未离开过那温暖的襁褓。他把大衣捂在胸口,眼里蓄满了一眶浊泪。
罗广庆觉得,虽然现在他们还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是彼此都已开始慢慢向生活妥协了。只要向生活妥协了就不再会有过不去的坎,因为生活本身就是一个无底泥潭,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罗广茂回到工地上工作还是很辛苦,但是他心里面好受了许多。
过年了,好一个寒冷的春节!
罗广庆畏缩在电话亭里给家里打电话说,他在南宁找到儿子了,他们一家过得很好。他现在在工地上陪工友们一起喝酒聊天,包工头要给大伙派红包了,好不热闹。等过完年,他就可以拿到工钱回家了……
天空下起了小雨,罗广庆哆嗦着身子回到工地。工友们都在帆布帐篷里横七竖八地蜷缩着,地上堆满了烟蒂和啤酒瓶。
远处的天空开满了绚丽的烟花,爆竹声声,整个世界的年味在他们寒冷的心底无情地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老战士》,请多多支持哦
☆、因祸得福
&ldo;刚过元宵节,当地监管部门就来验收工程。当时就检查出大桥多处不达标,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我们包工头当时正好去了钦州办事。后来那混蛋听到这个消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do;罗广庆说完,抿了一大口白酒。
&ldo;那你一分钱都没有带回来吗?&rdo;罗母问道。
&ldo;哪里还有什么工钱呀。后来,我们这群工人像饿狗抢屎一样冲进包工头他们的办公室,将里面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都抢光砸光了。当时我腿脚不灵活,抢得没别人多,不过好歹也抢到了一些东西。&rdo;
&ldo;你抢到了什么东西?&rdo;
&ldo;都装在蛇皮袋里了。好像有一本很大本的笔记本,一只很大只的计算器,一支钢笔。还有一台像电视一样又没电视那么大的黑黝黝的东西。还有,对了!还有我脚上穿着的皮鞋。&rdo;罗广庆摆了摆他穿在脚上的皮鞋,继续说道:&ldo;你们看,挺合脚的吧!&rdo;
罗母哭笑不得:&ldo;半年的工钱呀,你就带回了这些破玩意?!&rdo;
罗广庆想到已经见了他大儿子一面,把欠了六年的情债都还了,他叹了口气说:&ldo;值了,值了……&rdo;
罗广庆醉醺醺地对罗启正说:&ldo;阿正,你打开蛇皮袋看看…有什么能用的,把它们…带回学校去用吧。&rdo;
罗启正打开蛇皮袋,从里面翻出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后,他看见了那本父亲刚才提到的大大的笔记本。他随意翻看了一下,看到扉页上写着王维的一首《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ldo;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rdo;
罗启正知道,这是他父亲的笔迹。罗广庆不会写&ldo;茱萸&rdo;二字,用了两个&ldo;&tis;&rdo;代替。他看着这首被父亲写得歪歪斜斜的古诗,忽然很想笑,但是不知为何竟笑不出来。
他继续翻着蛇皮袋,发觉父亲带回来的钢笔和计算器对自己都很有用。他忽然觉得父亲此趟出行,就仅仅是为了给自己准备几份礼物的。
最后,他把被父亲描述得像一台电视机黑黝黝的玩意儿端了出来。他打开一看,不禁发出一声惊叫:&ldo;呀!笔记本电脑!&rdo;
&ldo;什么?这是电脑?&rdo;罗母惊讶地问道。
&ldo;胡说!电脑我见过,就没见过…那…么小的。&rdo;罗广庆趴在饭桌上,含糊不清地说着。
&ldo;我没骗你们。联想笔记本电脑,这玩意现在至少值五六千块!&rdo;
几天后,罗三叔家门口被村民围得水泄不通。自从罗三叔儿子携款潜逃之后,他便成了官清乡的头号债主了。所谓墙倒众人推,不管是不是让罗三叔儿子欠了工钱的乡民今儿都过来凑了热闹,官清乡近期的头条新闻就这样爆发了。
有人以此为契机,暗地里告发罗三叔滥用私权挪用或挤占了乡里低保户的低保金,菜农的补助金以及合作医疗的补助金等等。愤怒的村民连夜弄好了写着:&ldo;打倒黑心包工头,严惩腐败大贪官&rdo;和&ldo;还我低保费,还我补助金&rdo;等字样的横幅。上百人举着横幅围在罗三叔家门口,一时人声鼎沸,天怒人怨。
罗三叔身着一身中山装,刚走出大门口他便被几位愤怒的村民揪住他按倒在地上。他趴在地上大声地喊着:&ldo;我有话要说,我有话要说!&rdo;
罗广茂从人群里挤出来,制止了把罗三叔压倒在地的村民。他转过头对罗三叔说:&ldo;你有什么话要说?&rdo;
罗三叔用手把沾在衣服上的灰尘拨干净后说:&ldo;我承认我儿子欠了大家很多钱。但是!你们说我挪用公款,我这是天大的冤枉呀!&rdo;
&ldo;铁证如山,容不得你抵赖!&rdo;
&ldo;是呀!&rdo;
&ldo;打死这混蛋!&rdo;
&ldo;打倒黑心资本家!&rdo;
乡民们像潮水般涌上来,把罗三叔淹没在他们脚下。罗广茂心想大事不好,要是闹出人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拼命地挤入人群,把抱着头蜷缩在地的罗三叔拉扯了出来,然后背着他急匆匆地向陈昌门诊部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