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脚步声再次逼近。她以为又是周旭,没回头,甚至连姿态也没有变过。来人没有完全带上包厢的玻璃门,虚掩着,悠扬的音乐声从门缝里飘出来,一点一点的渲染着空气,执着地,要渗入人的深心。人们的谈话声在音乐声中嗡嗡地响成一片。一个柔软的有些熟悉的女声在这样的嗡嗡声中显得格外清晰:&ldo;陆工程师,是我。&rdo;回头去,却是几天前和孟行修一起吃饭时巧遇的吴雨,小姑娘看上去还是怯生生的,陆筠忍不住微笑:&ldo;小雨,你好。&rdo;吴雨&ldo;嗯&rdo;了一声,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清澈透亮:&ldo;陆工程师,我在楼下看到你了,我一位同乡恰好在这个酒店打工,她带我上来找你。我有事想跟你谈谈,好吗?&rdo;想不到跟她忽然说这个,陆筠意外,下意识反问:&ldo;谈什么?&rdo;&ldo;我阿哥,吴维以。&rdo;八一入深秋,工地上就日夜不停地忙碌起来,本来急不得的工作要加快进度;需要加快进度的工作就更要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完成。虽然身为总工的吴维以很少提起时间这两字,但谁心里都个倒计时牌。例如分期导流进度及方式,例如围堰的坚固情况,例如机组调试和和厂房二期建设,这些工程必须要在明年春天之前弄完。每年的春天,斯瓦特流域的雪山就会解冻,那么多融解的雪水溪水急流而下,情况不容乐观;今年天气又普遍偏暖,仔细研究过最近三十年的气候变化水文记录之后,陆筠几乎可以确定,明天春天斯瓦特和流域将有一场大水。可想而知,那时候许多工程上的事情就会显得非常困难。再加上工程有时间限制,明年这个时候,水电站必须最后要完工,然后交接给巴基斯坦方面,而现在万事万物不过刚刚开了个头。在生活辛苦而没有新意的情况下,日月就真的成了一把梭子,一场场迅速的日升月落游戏后,光阴也就随之走失。不过这些对于吃惯苦的水电人来说,工作压力大、劳累都没有关系,说明工程运转良好,只怕无事可做,那才是真正的灾难。那么多的事情宛如牛毛,工地上缺乏人手的现状就更为突出,到处都缺人,一些当地人也来帮忙,可人手还是不够,技术人员缺乏得尤其厉害。基本上工程师、测量员、钻探手等等一个顶俩三个,大家都工作15个小时以上。连晚上都不能真正休息,通常是把被子一卷,直接睡工棚。为了加快进度,工人们分为两组,晚上连夜施工。钻探机的声音响亮一阵子消失一阵子,无数次刚要睡熟又被吵醒,一晚上翻来覆去多次,熬到凌晨两点后才能勉强休息;工棚条件本身就简陋,到处都有破漏,冷如冰霜锐如尖刀一样锐利的河风如一头刚从笼中放出的野兽肆意狂奔而来,远及近地敲打着各种设备,发出哐哌哌的声音,并不需要人要求就自左主张的从缝隙里扑入,又绵长地离去。除了骤然降低和温度和摇曳的灯光,仿佛什么都没改变。陆筠作为一个女孩还是受到了优待,她并不需要睡工棚守工地。不论却总觉得内心有愧,所有的工程师一天天轮流守工地,她成了一个例外。于是琢磨再三,还是去问了吴维以原因。他们那时正在查看各小组的进度,重新调配人手。吴维以那时正蹲下身看刚刚浇上混凝土的围堰和新开挖的明渠,他在各方面都是专家,三言两语就指出了混凝土的可能存在的问题。国内的技术人员还是按照以前的配方设置的材料比例,却忘记了巴基斯坦的土壤和国内的已经大不一样了。&ldo;土壤调查要做好才能就地取材,仪器不够我来想办法。如果几个月后河床混凝土出现裂缝,江水同时暴涨,那就是真正的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了!&rdo;话很严肃,但道理再正确也没有了。说完这番话,吴维以这才看她一眼,回答她大概十分钟以前提出的问题:&ldo;不行。&rdo;陆筠说:&ldo;我觉得没关‐‐&rdo;话还没说完,见到吴维以眉头一皱,把一沓文件递给她后才沉声开口:&ldo;不行。这事以后也不要再提。好了,你看一下具体数据,估算一下工程需要的时间。&rdo;陆筠说:&ldo;好。&rdo;语气虽然说不上冰冷,但绝对不容质否;其实也没有质疑或者质否的机会,吴维以处理起工事来向来以严格面出了名的。陆筠于是也不敢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