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靖一怔:&ldo;嗯?&rdo;
沈墨白蹲下身来,仔细看了一会,肯定道:&ldo;这不是银鼠。&rdo;
罗靖挑了挑眉:&ldo;不是银鼠?那是什么?&rdo;
沈墨白微微皱着眉,半晌道:&ldo;这是狙如。&rdo;
罗靖诧异道:&ldo;什么东西?&rdo;要说这东西与银鼠长得确实有点差异,但狙如这名字,却从来没有听过。
沈墨白轻声道:&ldo;狙如,似鼠,白耳白喙,见则国内有大兵……恐怕,又要打仗了。&rdo;
此言一出,罗靖三人看他的目光各异。沈墨白被看得有些不舒服,往后缩了缩身子,喃喃道:&ldo;怎么……&rdo;
罗靖也伸手拨弄那地上的野物,沉声道:&ldo;见则国内有兵?这你是怎么知道的?&rdo;此刻他心里却有些翻腾起来‐‐若真如沈墨白所说,岂不是又要打仗了?只要是打仗,丁兰察就有再被起用之日。而且这见则有兵的说法,又与沈墨白卜的那一卦有相通之处。
沈墨白垂下眼睛,低声道:&ldo;在藏书阁里看的。&rdo;他的睫毛既浓且长,垂下眼睛时就如同两片蝶翼,在眼睛下拖出长长的阴影。
罗靖看着那两片微微颤动的小翅膀,道:&ldo;你说的藏书阁,到底在什么地方?我怎么到处都没有找到?&rdo;离开寺庙前他到处都搜过了,别说藏书阁,就是连佛经都没找到一本。乐山寺那破败之地,房子统共就那么几间,半倒不倾的,一眼能看到底,哪里能藏得了书。他怕有地下机关,连庙里铺的石板也挨块儿敲过听响,并没找到什么。
沈墨白抬眼看他:&ldo;就在佛像后面啊。很小的一扇门,大约被帷幕挡住了,将军没有注意。&rdo;
罗靖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ldo;别说佛像后面,就是佛像肚里我也找过,根本没有什么门。&rdo;那墙是他到处敲过的,实实的心,绝没有什么密室。
沈墨白诧异地看着他:&ldo;确实在佛像后面的墙上,只要用力向左右推,就能推开。&rdo;他怕罗靖不相信,又解释道,&ldo;寺庙是依山建的,墙壁后面就是山石,我想那藏书阁就是在山腹中挖出来的石室,里面大得很呢。&rdo;
罗靖没有再说话。他已经隐隐猜想得到,这个藏书阁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找到的。想到那疯颠道人称其为虚灵阁,又极为诧异沈墨白竟能打开,想来,这藏书阁必是个神秘之地,而且,大约也并不像沈墨白所想,是建在山腹之中。
碧泉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直到这时才道:&ldo;爷累了一天,我去收拾饭菜,爷早些用饭休息。这些东西,明日再来收拾吧。&rdo;
罗靖伸了伸腰,笑道:&ldo;不过是打猎,累什么?也好,你们也担心一整天了,大家都早些休息的好。&rdo;他话还没说完,外面已经有脚步声进了院子,却是韩阑青衣便服来访。罗靖知道他是为了今日西山围猎而来,一面让座,一面示意碧泉去门外把守。
韩阑一坐下身,不曾开言,先瞥了一眼沈墨白。他知道碧烟是罗靖的人,但沈墨白只是在边关见过一眼,说是罗靖请来的风水先生,为母亲择墓的,却不知为什么现在到了京城还带着他。罗靖知他意思,转头道:&ldo;烟儿,把沈先生的饭端到那边房里去吧。你也在那里吃,不用过来侍侯了。&rdo;
碧烟知道罗靖的事情向来不喜女人多问,若是没有沈墨白,不必罗靖吩咐她也会自行避开,可此时罗靖将她与沈墨白置于同等之地,却教她心中极不舒服,轻轻应了一声,却只端了一碗饭和一碗青菜就要走。罗靖一眼看见,又推一碗荤菜过去:&ldo;把这个也端上。&rdo;
碧烟心中更是不悦,憋了口气,端起来就走,经过沈墨白身边,冷哼了一声:&ldo;沈先生,别站着了,走吧!&rdo;
韩阑看着两人出去关上了门,才急急道:&ldo;你可知为何今日郑王没有半点动静?&rdo;
罗靖这里也正觉奇怪,道:&ldo;我也在疑心,莫非是他发觉了我们……&rdo;
韩阑脸色阴沉:&ldo;听说是昨日他的王妃为他占卦,谓今日田猎不吉,因此他才称病没有下场。&rdo;
罗靖扬了扬眉:&ldo;这倒奇了,看来这位王妃当真有些怪异。&rdo;两次对郑王的行刺都是她卜卦占凶,郑王得以避过,这其中,就不只是巧合了。
韩阑正要说话,院子外面突然乱起来。两人同时侧耳倾听,只听马蹄声风一般自北边卷过来。这时天色还未尽黑,街道上行人不少,马上骑手一面鞭马飞驰,一面高声大喊:&ldo;七百里加急军报,闲人让路!&rdo;
韩阑与罗靖相互对看一眼,几乎是同时跳了起来:&ldo;七百里加急军报?北边!&rdo;
第15章蜚兽
西北边陲,天高云淡,秋风送慡,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可惜在这时又重聚在边关的罗靖和丁兰察等人,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北蛮在签定和约之后不到半年就撕破了脸再度扰边,打了边关守军一个措手不及。虽然秋季糙黄马肥正是北人南侵的好时机,但毕竟刚刚约和,这般无耻到坦然的出尔反尔,着实有些出人意料之外。且边关自丁兰察离开后颇有几分群龙无首,新任的守将是郑王门生,其实不是无能之辈,但一来初到边关根基未稳,终日里忙着将自己心腹安排下去,难免疏于防范,二来他虽有身手,少经战阵,北蛮突然来袭,攻进了外城,他便有些着慌,加以军中多是丁兰察旧部,主帅大胜而被夺了兵权,纵然他们只是吃皇上的粮饷,心中也多少有些不平处,总归不与新任主将一条心,指挥便难免滞涩。如此一来二去,北蛮有备而来,竟被它一口气攻破两处城池,百姓扶老携幼,仓皇而逃,一路上被北蛮砍杀的、被自己败军乱马踩杀的、甚至是累杀吓杀的,也不知有多少。幸得第三座吴城墙高河深,又得了消息备下强弓硬弩滚木擂石,堪堪将北蛮拒于城外,如今后退三十里,在城外山下驻扎。
仗打到这份上,郑王再是偏袒自己人,也不好说话了。守军弃城,主帅按例要问罪,亏得郑王居中斡旋,止问了个降职,调往别州做守将,重新起用丁兰察及其一干旧部,前往边关带兵。
吴城不甚大,胜在地处要塞,居高临下,城下是一条天然河,河水自远处的阴山流下,分了两条支流,如今北蛮大军便在三十里外另一条支流旁安营扎寨,显见是对吴城志在必得了。
罗靖站在城墙上远望。北蛮此次军容之盛,更胜于前。探子已得了消息,北蛮本有十五六个部落,其中有两三个部落势大,彼此互不相服,虽然有时一同南侵,也免不了各为各利,彼此掣肘。上次和谈,也是郑王着人先送了两个部落大礼,教他们提出收兵,这般来一个内反,北蛮大军也有些分裂,顺水推舟也就和谈退兵。不想他们大军退回糙原,却有一个部落得了一匹神马。糙原部族对马向来尊重,不少传说都与马有关,更说道糙原之上有匹神马,毛黑如漆,汗赤如血,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其力能敌虎狼,若一声嘶啸,凡马无不俯首而至,王者现,神马方才出世,若能得神马,则能得糙原天下。这虽只是传说,糙原部族却无人不信。此次这部落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当真竟得了这般一匹马。该部落本为众部中势力最强者,又得了这神马,如虎添翼,其他部落无不倾心奉从,因此今年来侵,竟是前所未有地齐心。北人本骁勇善战,现下又得这神马,正是士气大盛,自然锐不可当。罗靖遥望过去,河流边营帐密密麻麻,直扎到山脚,正不知有多少人马。他虽是征战有年,临阵不畏,却也不由皱眉。北人悍不畏死,若不能击溃其士气,这仗,还真是难打。
城阶之上传来甲胄之声,罗靖一回头,却是丁兰察同着左穆走了上来,守城兵将纷纷行礼。丁兰察一眼看见罗靖,点头道:&ldo;你也上来了?看这形势,一时半晌,只怕打不退他们。&rdo;
罗靖也点头道:&ldo;北人此时气焰正盛,我们不宜直撄其锋,吴城墙高河深有险可守,还是相峙为宜。到天寒下雪,北人自然退兵。&rdo;
左穆点头附和道:&ldo;罗将军说的是。此时硬碰,损耗必多,杀人一千,自伤八百,非为上策,还是坚守的好。&rdo;
丁兰察看看眼前的两名年轻爱将,摇头苦笑道:&ldo;这是上策,但需有粮糙支撑。吴城太小,恐怕供不起大军消耗个月。虽然军中无人掣肘,但白城转运使,却是郑王的人。&rdo;
罗靖与左穆默然。吴城地处要塞,地势前后皆狭,前方拒敌固然甚易,后方被断却也不难。吴城身后百里便是白城,一切粮糙供给,俱经白城转运,若截断白城一点,便是扼住了吴城的要害。白城转运使是郑王的人,就等于大军粮糙根本,全在郑王指掌之间拿捏着,他若断了前方的供应,丁兰察十数万人再骁勇善战,也只能饿死在白城之中。若不想被人左右,只有趁着粮糙尚充足之时出击,打退北人。然而正如左穆所说,硬碰硬的仗,纵然胜也也是惨胜。北蛮号称二十万大军,丁兰察手中实打实有十二万人,据险固守,见机出袭,必然有胜无败,然而若被迫摆开阵势硬拼,恐怕打完仗他也剩不下多少人了。郑王此时虽未有什么举动,却不啻是在他们头顶吊上了一柄出鞘的利剑,不知哪一天就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