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七哥!”他急忙收住身形,才看见在树丛里躲藏的菊生,忙趋身赶了过去。菊生隐身之处,在钟信素常回院的东角门附近,与方才进院那人影,并不在一个方位,所以他并未看见那人影从西边偷偷摸进了泊春苑。这会子,菊生便把秦淮让他出来的原由和钟信说了清楚,只说嫂子感觉大太太今天不太对劲,怕有闪失,他要在里面周旋,让自己出来告诉七哥小心提防。钟信看着天边的火烧云,听说大太太竟然赏了大家伙儿吃螃蟹,脑子里不知道想到了昔时的什么,两只眼睛猛地眯起来,闪出一道恨怒交织的火光。他心中深知何意如的阴狠,此刻无比担心秦淮的安危,便告诉菊生,一会儿自己回到房里后,他要潜伏在隐蔽处,看准是谁会出现在院子里,并一定要用那物留下证据。菊生用力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对钟信道:“放心吧,七哥,那物我已背在身上了,只是你和嫂子,也一定要小心行事!”钟信点了点头,转身便朝角门跑去。待到了东跨院,院子里竟然不似寻常饭后的时段,说不出的冷清寂静,只有四时锦的繁花,依旧傲然绽放在枝头。他看着院子里四散的鹌鹑,心中愈发感觉奇怪,忙快步走到睡房门前,谨慎地朝房中看去。奇怪的是,房间里空无一人,便连嫂子的身影都看不见。按理依菊生方才所说,他出来这会子的工夫,嫂子应还在房中,也并未有外人到来,所以钟信心中着急,便推门而入,脚步径直迈向了里间。便在这当口儿,那隐在门后的人影猛地举起一根木棍,隐隐生风,已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钟信的后脑,他向前踉跄了两步,扑倒在地上,勉强用最后一丝清醒侧过头。“钟…九…果然是你…我嫂子…他人呢?”钟九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低声道:“真是想不到,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忘不了一个男人!钟老七,像你这般心狠手辣的无心之人,倒也实属难得啊!”钟信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却全是秦淮的身影在打转。他这一生,从出生那一天起,直至今日,除了与菊生的兄弟情外,可说是唯有在秦淮身上,才算是动了一个男人的真感情。这一刻短暂的清醒中,眼前不断闪现的,尽是那个男人俊美而又极为神秘的脸。时而勾引着自己,时而又冷若冰霜。时而憨厚良善真心助人,时而又勇敢坚毅大胆反抗。那是一个充满了矛盾的、有时甚至有些诡异到让自己惊诧的男人,更是一个不知不觉中便将自己吸引到不可自拔的男人。可是现在这男人,他在哪儿,会不会已经…出事了?自己如此千防万想,竟还是棋差一着了吗。耳边又传来钟九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老七,说实话,我本想和大太太多放你们一段时间,可谁知道,你竟然想抄在我的前面,去调查取证我的把柄,如此,便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留你们了。你放心,你现下躺在床的这边,你担心的七奶奶却也就躺在床的那边,想不到你们两个男人,竟也会这般恩爱,倒也算是难得。我钟九既是你们的长辈,今天定会成全了你们,让你们俩同床共枕,黄泉路上,也和那鸳鸯一般,死也要死在一起!”他嘴里说着,举起手中的木棍,对着钟信的额头又是用力一砸,直把他砸得头破血流,登时便人事不知。钟九扔掉木棍,将他拖到床上,又将一边的秦淮也拖到了床上,想了想,大约想到自己方才对钟信的承诺,阴笑两声,竟把钟信翻过来,压在了秦淮的上面,脸对脸地躺着,嘴里道:“好一对情深意重的雄鸳鸯,我钟九今天就成全了你们俩,让你们死也死得成双成对!”他知道以秦淮所中的药性和钟信身上的伤口,两个人在短时间内断然都不可能醒转。他在门口找出事先带来的火油,浇在两个人身上一些,又在床上,周围的木质家具上,浇了更多下去。直到一桶火油都倒空了,钟九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西洋的打火机,慢慢走向了床边。钟九已经走到那雕花大床前面,他的本意是用打火机直接点着钟信二人身上的火油,再去点室内的其他家具。可是他刚走到床边,才发现有不少火油已经从床上和家具上流下来,淌得满地都是。钟九素来老奸巨滑,行事从来都是先为自己留条后路,这工夫他心中犹豫了一下,如果自己先去点钟信二人身上的火油,那火的速度可不是一般的快,极有可能眨眼间便从床上连到地面,瞬间变成一片火海。而那样的话,自己如果稍有差迟,便极易被卷进烈焰之中,即便逃得出去,也可能烧伤自己。虽说不一定有性命之忧,但是若因此被株连到这火场之上,可就得不偿失了。他知道这二人没有几个钟头醒不过来,自己还是先走到门外,再点燃里面的家具便是,反正一眨眼工夫,那火便会烧到床上,还怕这两人不变成烧鸭不成。他既这样想,便慢慢向后退去,直退到房门之外,才点着那西洋火机,蹲下身,点燃了地上的火油。霎时间,地面上便燃起熊熊烈火,并顺着地上的油迹向床和家具漫延而去。钟九阴着脸看着那火苗,抬身将房门关紧,并将外面的锁咔地一声锁上了。他知道这火势头很猛,自己不能久留,所以趁着四下无人,半遮着脸,几大步便窜出了跨院,从角门借着夜色匆匆而去,看那矫健的身手,倒真不像是一个已年过半百之人。只是他却不知,当他从房里出来,从点燃西洋火机的时候开始,直到俯下身去地上点火的光景,角落里不停闪过老式相机的轻微声响和闪光灯的光亮,只是这些在那熊熊火光面前,都被遮掩的无声无息。当菊生按钟信的叮嘱,在角门外守了一会工夫,忽然间感觉有些不对。这院子本就不只一个角门,自己若在这里蹲守,极可能会错过了坏人,倒不如守在东跨院里,这样真有什么情况,也逃不过自己的眼睛。他既这样想,便干脆走了捷径,直接来到跨院的墙外,找了偏僻处,直接翻墙而入。谁知他刚刚入得院来,正在角落里隐了身子,便发现七哥的房间里砰的一声闷响,他担心有异,刚要起身,却见那房门却从里面开了。菊生因那声异响,倒记起钟信方才叮嘱自己的话,便将那洋相机快速取了出来,对准那门口,想看看会不会是除哥嫂之外的可疑之人,没想到,却将钟九方才从出门到点火那几幕都接连拍了下来。只是当他拍完这照片,眼见钟九极快地溜走之际,才忽然醒悟过来,这个素来以一族之长自居的钟氏尊长,此时做的,竟是偷偷来泊春苑放火的勾当!他这时猛然反应过来,不由得浑身一抖,急忙将相机往树丛里一藏,抬身便往房门冲去。这光景,整个睡房里已是火光冲天,一股浓烈的火油和焦糊味充斥了菊生的鼻孔。他又惊又吓,既不知七哥和嫂子是不是人在房内,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一边用力踹门,一边拼命地喊着钟信的名字。秦淮在将那两碗药汤都倒进鱼缸的时候,心中思量,倒要看看,这丫头后面究竟要弄出什么把戏,难不成,便要一了百了,直接下药想毒死自己不成?决然不会。这些日子在钟家以来,他已经对钟家各房人众有了自己的了解。而这些各色人等,却总会做出各色不同的事来。而此时隐然已是泊春苑最后对手的大房太太,她所行之事,必定是害人于无形的。即便是要送佛上西天,那登天之路,也要用事故,或是意外来送你这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