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晓得什么?”素巧轻声询问,宋珍唇边现出一抹笑:“我晓得,世人是势利的,而您,不愿意为了谋利,把我嫁给那样的人。”
顶着国公府千金的名头,若是素巧愿意,自然能寻到那愿意拿出大把聘财,想要攀高的人家把宋珍嫁出去。
别的不说,就说永宁候府,为了大笔的嫁妆,甘愿把楚三老爷舍出去做了人家赘婿。至于侯府的那几位千金,也嫁了差不多的富商。
黄娘子的心这才放下,对素巧道:“我原本以为,姑娘会反驳您的话。”
素巧的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宋珍已经笑了:“黄娘子,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整个国公府,从上到下,多的是安享荣华的,竟然没有几个人愿意撑起国公府。”
处处都是规矩,样样都要排场。吴嬷嬷对宋珍说,要按了国公府千金的排场,宋珍该有两个嬷嬷,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还该有几个做粗使的婆子,屋内屋外要有二十来个服侍的人,才能叫气派。
而不是现在只有吴嬷嬷和春花秋月二人,那跑腿的婆子,更是只有一个。宋珍当然晓得吴嬷嬷这样对自己说,目的是让自己去和素巧说,要素巧安排下这么些人来。
但要这么些人来,又有什么用呢?不过一样是吃三顿睡一觉,虚耗人力,枉费钱财,不过是为了被人夸一句,这样的体面排场,真是没意思极了。
吴嬷嬷听到宋珍不
愿意去,还想反驳几句,终究因着宋珍是主人,吴嬷嬷那些反驳的话没有说出口。
此时黄娘子听到宋珍这样说,点了点头就道:“只是,这缩减排场,容易是容易,等到以后别人提起来,难免会说,这国公府败落至此。”
排场,体面,都需要银子来维护。素巧伸手摸一下桌上的茶杯,这茶杯都是上好的,瓷那么细腻白润,这么一个茶杯就值得二两银子,这样的茶杯,年年都有打碎的,年年都要采买。
打碎的,采买的,又有人从中沾了许多好处。无数人仰仗国公府过日子,却没有一个人想过,国公府就算有金山银山,多年下来,也该搬空了。
“先要日子过下去,不然的话,别人说什么都是空的。”素巧的话让黄娘子的唇张了张没有再说,从方才到现在,黄娘子晓得素巧和别人不一样,不是那种久居荣华视钱财如粪土,也不是那种穷人乍富把钱看得真的,而是那种该花花,该省省的人。
黄娘子沉吟了会儿,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像原先那些人一样,轻视素巧,否则的话,按了素巧的手段,只怕自己也被素巧扔出国公府,甚至还要背上一些别的名声。
因此黄娘子恭敬地道:“夫人的意思?”
“五太太那边,我已经说好了,拨给她五百亩田地,从此之后,庵堂的一应供给,都由那五百亩田地出。”素巧的话让黄娘子点头:“这样的
话,庵堂那边,一年也能省下两百银子。”
“别的家庙,你仔细去查查,那要继续施舍的,就继续施舍,那名声不好的,就不用再施舍了。”素巧的意思,黄娘子已经明白了,这是要断了负责家庙那边的人的路子。
接着素巧又道:“至于我们这会儿府内,也就那孩子,我和姑娘三人,我们三个,满打满算,留十来个丫鬟,七八房下人就足够使了,那些空着的屋子,留上几个人,专门负责这些空屋子打扫,保持干净就好。国公爷的书房,也只用留下一房下人打扫。”
这是要再裁了一波人,黄娘子听着素巧的吩咐,不由有些心惊,而素巧看着她:“你也不用觉得心惊,这些事儿,迟早要做,若不是我这会儿做,等到以后,就更难收拾。”
“那些店铺和田庄呢?”黄娘子晓得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再反对素巧,直接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祭田那边的账,想来你也有。”素巧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祭田。黄娘子的眉只皱了皱,就点头:“自然是有。”
“既然有祭田的账,那就把祭田的账,和我们现在那些田庄的账,都放在一起对一对,我倒要瞧瞧,田庄这些年,怎么进项越来越少。”
黄娘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就听到素巧又道:“那三间店铺,还给吴家了吗?”
“已经整理出来了,要还的话,还是夫人您出面。”黄娘子的
话让素巧点头:“这样也对,那你就下帖子,请舅夫人过府一叙。”黄娘子应是,素巧就用手撑着额头:“等把这些事儿料理了,也就能安静些。”
说完素巧笑了笑:“只是可惜,那库房内那么些东西,只能白白放着。”
库房内的东西,是不能拿出去变卖的,至于遣散下人,收紧一些开销,倒还算常见,京城之中主人去世,小孩子还小的时候,常常都是这样做的。
黄娘子见素巧没有别的吩咐,也就告退。
“母亲,这样的安排,定会被人嘲笑的。”宋珍的话让素巧笑了:“我一点也不担心别人的嘲笑。”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母亲一样,不在乎别人的嘲笑。”宋珍说着就依靠在素巧腿上,素巧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你不怪我把你的嫁妆都给出去了。”
“母亲,我想嫁一个,不在乎我嫁妆,不在乎我娘家没人助力的人。”宋珍的话让素巧又笑了,这样的念头真是年轻人才能有的念头,自己当初也是这样想的,嫁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和他一竹竿到老。
丈夫是个好人,能让素巧感到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从没感到的被人关心,可惜这样的时光太短暂了。之后的岁月,素巧觉得简直就像是身处虚幻之中,常常要去争抢,要去筹划,才不至于被人欺凌。
“我只想,在一个小镇之中,有一座小小的院子,有那么两三个人,过上一辈子
。”素巧的声音带着迷茫,宋珍笑了:“我也想有这样一座小小的院子,和娘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