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倒是不以为然,带楚思远过去笑道:“舅舅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们?太平山川备了好久,您再不来可就叫我们喝完了。”
太平山川是她母亲易月以前自己酿的醇酒。后来不归住了广梧宫,冬天也收了满园的桐叶露,依样画葫芦地酿成酒埋着,囤着慢慢喝上一年,来年大雪再酿。
宗帝笑着摸她的额顶:“朕虽没来,你们的事却听不少,此番是来教训你的。”
“那正好,叫厨子们备一桌晚膳,咱们温着太平山川,边享用边教训吧。”
“朕教训你,你教训谁?”
不归一拍楚思远:“他啊,这混账崽子,见了父皇别扭什么?叫爹也成啊,快叫一声。”
楚思远仰头看了这个皇帝一眼:“大爷好。”
不归听了便敲他的头,宗帝忍俊不禁,伸手去揉他的脑瓜:“小鱼这样叫听着也有趣,家里地方不必拘束,随他喜欢便好。”
不归瞪楚思远一眼,又亲亲热热地拉了宗帝的手,拉着一大一小进正殿去。桌椅已然摆好,红泥炉也摆上,茹姨从里头捧出一坛酒放上去,宗帝亲自揭开酒封,一股淡淡的酒香随即破坛而出,韵味悠远绵长,入人心脾。
三个主子坐下,宫人们很快端上了些开胃吃食,酒温后入凤颈壶,不归亲自斟满三个漆耳杯,含笑递到宗帝面前。他饮下一杯,阖眼关思绪,五脏六腑如被安抚一轮,温热了苦肠。
“树下还埋有一坛,待会掘出来让贾叔带去养正殿,舅舅什么时候想喝,触手便能及。”
“不必,太平山川得在这儿喝,才有滋味。”宗帝睁开眼朝她笑,自己斟了一杯,也不动吃食,就品着酒,浑身都松懈下来。
不归自己也喝,一手捂着剩下的漆耳杯,故意不理睬眼巴巴的某人。
楚思远拉了她的袖子:“阿姐,也给我一杯嗦,我也想尝一尝噻。”
不归吊了他一会,才假做慈悲地给他。岂料这时宫人端了她爱吃的鱼片上来,叫小雨闻见了,一个后腿蹬飞了上来,撞翻了不归手中的酒,扑在鱼片碟中。
楚思远生怕这猫叫大佬片了,连忙捏了它的后颈提开:“你要瓜子嘛?打你嗦!”
不归倒比他还疼小雨,拍开楚思远的手抱来猫,把鱼片碟子推到边一点,让它甩着尾巴大快朵颐:“你凶它干什么?和个猫计较。”擦好杯又给他倒了一杯,递给他喝去了。
宗帝看着他们姐弟互动,眼神温柔下来:“短短数月,你们感情倒是深厚。小鱼如今适应宫中生活了吧?不归呢?带着他可吃力?”
“适应得很!”
“一点也不吃力。”
两人争着回答,生怕被拆开了似的慌张。
宗帝看楚思远:“你不久前才和你大哥打了一架,外头都说你被打得奄奄一息,是这样么?”
楚思远脸上的伤还有点痕迹,他反应也快,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淤青和血痂又迅速放下:“是我的错,我再也不这么混了,大爷你原谅我吧。”
他不卖惨,只诚恳认错,反而叫人不好再责备。宗帝问了几句伤势,又看向不归:“你呢?做了什么坏事心里可有数?”
不归放心了楚思远,对自己的便不上心,赖皮笑道:“坏事那可不少,舅舅是要让不归先赊,还是连同旧账一起教训呢?”
宗帝转头做嫌弃状,摇摇头问楚思远:“耍赖用你的家乡话怎么说?”
“萨皮。”
宗帝便指了她,佯气道:“这人萨皮。”
众人便笑开,晚膳其乐融融,楚思远对宗帝的隔阂也减弱了些。
等吃到差不多,宗帝才对她说了来意:“不归,既然你也有心照顾小鱼,那朕就真把他放在广梧里了。他的功课、起居你都得负责,需得从一爱护他,投点耐心细心。朕力排众议让你抚养他,你也得有觉悟,过了年就及笄的人,也照顾好自己,知道么?”
不归握住楚思远的手:“不归谨遵舅舅教诲,一定照顾好小表弟。”
宗帝点点头:“朕打算将小鱼的敕封诏和你的及笄会、大年宴一起操办,时间也长,你觉得如何?”
这就和前世吻合了,不归毫无二话:“这样最好了,大事一起来也省事。”
“还有小鱼的大名,朕思来想去,不如就由你来取,如何?”
不归和他都愣住了:“我来取?”
她看向身边这个眉目尚且稚嫩的男孩,心中悲喜参半。
“自古取名是生之大事,朕让你来拟,便是全权将他托付给了你,以后他长大成人,天下人说到四公子,必随之带上你的姓名。你们的命际将绑在一处,扶携并肩,无论以什么身份都无法断绝关系,如此,你想给他取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