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那里走过去,一个屋子一个屋子地张望,终于在其中发现一座稍微齐整些的院子,外头有门楼子,写了“下人房”三个小字。进去了,并不像其他屋子只有一两间,而是一溜五间的院子。也不同于其他寂静无声的屋子,里面很是热闹,有妇人、男子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时轻时重断断续续地。“听说谭家的姑娘……啧啧啧,好好儿一个姑娘家。”“过两天国公爷来咱们江陵,就是为了这桩事!”“那老夫人可不得护着?”“那可不怎么地?来来来,我跟你们说……”蒋佳月站在外头听了片刻,不知该不该进去。“你什么人啊?就站在外头!”她正犹豫着,打院门口进来一人,狐疑地看着蒋佳月,大声喝道。屋子里的声音一静。蒋佳月刚要转身,那人已经绕到她身前来了,“这位……大姐。”此人年纪不过二十上下,脸庞微黑,身材壮硕,头上梳的是结鬟,眼睛往上翻着看她,露出一大半眼白来。蒋佳月犹豫了一瞬,喊了声“大姐”,扯着嘴角尴尬地笑了笑,“我是……”“外头谁来了?”恰要说,屋子里传来一声问话,只听那人答道:“不认识,站在外头听音呢!”“哪个小蹄子,听墙角听到咱们这里来了?我倒要瞧瞧。”屋里的人一行说,一行走了出来。“哟,这是哪个院子里的姐姐?”她乍一瞧蒋佳月容貌,标志的很,一时有些拿不住,面颊抽搐了两下,使了个眼色给身后跟过来的人。众人俱都瞧着蒋佳月,一脸新鲜儿。“没见过。”“没在哪个院子里照过面呀!”这些人大多三四十岁年纪,身材微壮,长相寻常,穿戴也不大齐整,做的是厨房、护院一类的活计,并不常到陆家各位主子跟前当差,因而不如那些有头有脸的丫鬟小厮以及媳妇子们见过的世面多。“各位叔叔婶婶,大哥大姐。”蒋佳月见状,露出个甜笑来,脆声道,“我是新来的丫鬟,有位姐姐叫我来这里找齐妈妈。”她方才听见这些人正在议论陆家的事,便不大好提及陆老夫人和李婆婆。只是这番话一出,旁人看她倒更奇怪了去。十三四岁的丫鬟,还是新来的?这次挑进府的,可都是九、十来岁的丫头小子,既开了窍好调教,也能做个十来年再配人的。先前那脸色微黑的女子就道:“你找我娘做甚?”“原来是大嫂。”蒋佳月立时亲热地说道,“我是月儿啊!是李婆婆让我来的。”虽然未曾谋面,但她对李家的人都有几分了解。李婆婆有一儿一女,女儿嫁了陆家一个掌柜的,出了府。大儿子便是她干叔叔李正,在江陵陆家做个三管家,娶妻齐氏。她还有三个干哥哥,除去李议,二哥哥李诚在李婆婆女婿的铺子里做二掌柜,也不住这里,大哥哥李训则在陆府做个小总管。想必这就是李训的媳妇儿,她大嫂子了。“月儿?”李训家的愣了一会儿,其他人便都问道:“怎地,是你家亲戚?”“哦——我想起来了。”李训家的一拍脑门,贼兮兮地道,“是你啊!”太婆婆着人带了口信,说干孙女儿要来陆府做丫鬟,气的她公婆发了好大的疯呢!李训家的想起昨晚上的事就不由地幸灾乐祸。公公回了屋子,让婆婆好生关照自己的干侄女儿,公婆张口就骂起来。“不要脸的狗男女,欺负到我齐桂花头上拉屎撒尿了!关照?哼!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却被公公反手就抽了一个耳刮子。“满嘴喷粪的婆娘!我让你胡沁!”结果公婆扑上去就又抓又挠,两人缠扭在一处,今儿早上起床一看,个个脸上都挂了彩。李训家的现在想起来嘴角还直抽抽,一张圆滚滚地黑脸上眼成了一道缝,盯着蒋佳月,直看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妹妹,你可来了!”她一把拢住蒋佳月,大声招呼道。☆、最难伺候(加更)李训家的一行拉着蒋佳月往屋子里走,一行朝众人解释道:“这是我太婆婆的干孙女儿,我干妹妹,劳烦大家伙儿让让。”“既然来亲戚了,你忙,我们先走了。”众人见此,便都散了,只悄悄回头打量着蒋佳月,咬着耳朵嘴中小声嘀咕。李家的这处院子是下人房与住家连在了一块儿,东边儿两间办事,西边儿三间住人,李训家的带她进的却并不是自家屋子,而是方才众人聚在一处说小话儿的屋子。此时里头只剩了两个留头的小丫头,约是在下人房里跑腿办事的。李训也不管她们,转头问蒋佳月,“一早赶路,累了吧?可吃过早饭不曾?家里还剩了些早点,要不要嫂子给你端过来?”热乎劲倒比对自个儿亲妹子还大。蒋佳月心知她与自己素来没什么交际因缘,这般亲热更叫人疑心,只怕是有什么缘故在里头,便带了一分留心。“嫂子不用忙活,我早上吃了来的。”她微微笑着说道。李训家的就道:“那我去给你端碗水喝。”说罢按着她坐在条凳上,朝其中一个小丫头喊道:“去端碗水来!”蒋佳月拦着的话还未出口,眼见小丫头已经去了长条台旁,用茶壶灌了杯水过来,也只得接过来放在手上道了谢。李训家的便又去拿她行李。“快把这东西放放,哟还怪沉手的,放这儿吧!嫂子替你看着,保管丢不了。你呀就好生歇一歇,跟嫂子可别拘束了去。”“谢谢大嫂。”见她坐在那里,抿着嘴只一味地笑,也不说什么,李训家的就问道:“妹妹打今儿开始,可是要来咱们府里当差了?”“正是呢!李婆婆嘱咐我先来这里报个备的。”“嗨,这有什么难的,包在我身上。”李训家的一拍胸脯子,身上的肉便是一颤,朝另一个丫头喊道,“二丫,你去把册子拿过来。”“知道了。”叫二丫的孩子不过十岁上下,额上留了一小撮刘海,模样很是憨厚老实,转身去了里头一间隔开的小间。蒋佳月觉得名字好似听过,嘴里边谢了李训家的,略想了片刻,记起来这是庄子上的一个孩子,以前跟着她和李议疯过的。听说她家中有不少姊妹,没想到这次也选了进来。“妹妹,你……”李训家满面好奇的神色,张张嘴,欲言又止。蒋佳月便坐直了身子,拿一双黑白分明地眸子看着她,“大嫂是自家人,但说无妨。”“那我可就说了?”李训家的做一副同情模样,神秘兮兮道,“听说你爹身体不好,你娘才把你卖了进来做丫鬟地?”其实她心里更好奇的,是公婆昨儿那句“狗男女”,但也只得憋在心里自己去琢磨了。“我爹身子是不好,我才求了李婆婆,想法子进了府。”李训家的便露出一副“我都懂”的神色来,眼珠子转了转,正要说什么,二丫从小隔间走了出来,手上拿了本簿子。蒋佳月连忙起身接过来,塞到她手里,“有劳大嫂了。”“这有什么!”李训家的翻开簿子,面上神情却是一顿,闪过一抹尴尬。“这……妹妹,我……这事往常都归你婶子管,你看?”蒋佳月瞅一眼倒着的“花名册”三个字,不动神色地移开了视线,面上十分不安地带了歉意,诚恳道:“倒是妹妹太着急难为大嫂了。既如此,我还是等李婶回来,也刚好听您给我说说府里的事情。不瞒嫂子,我刚来,还两眼一抹黑呢,若是冲撞了哪位主子贵人岂不是带婆婆丢份儿?拜托嫂子了。”李训家的闻言松口气,赶忙合了册子丢在一旁,又叫人倒碗水来,十分随意地靠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