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相框而已。”
“你是个好人。”
“大家都这么说我。”沈霁青有些不着调地玩笑道,如愿看见程姜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我就说啊。”
其实程姜也是个好人,沈霁青想。好人很好,世界上到处都是好人。
*
这一天的游戏时间被取消了,因为莘西娅饭吃得很早,在程姜吃完晚饭后就开始睡觉。他洗漱完毕后才发现膝盖各自青了一块,只是白天的时候并没有再感觉到。他不是很知道该怎么处理淤青,只好在青肿了的部分旁边胡乱揉了揉,随后也早早熄了灯。
窗外细细的一尾月亮,不知被什么挡住了,颜色幽暗的,又像是玻璃窗上的脏污。
他把窗帘拉上了。
程姜在黑暗里想,等到莘西娅会爬,会走,有自主意识但还没有成熟心理的时候,他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想起自己看到碎裂的相框的瞬间。
沈霁青或许并不在乎一个相框,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自己没法做到大方坦然地道歉,相反,恐慌和搅在一起的胃肠让他只能卑微下去,战战兢兢地请求原谅。面对沈霁青的时候他是站在地底下的人,也不可能达成在林穗梦那里用表情符号就可以轻松达成的东西。
因为他从心底知道他和沈霁青之间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他们目前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若细究起来,那就是他们父女二人几乎是像寄生一样住在沈霁青的房子里,由沈霁青付水电费,一半食材费,用着除了他自己房间以外的所有地方,还由他负责解决包括工作以内的一众大小事宜。
不管沈霁青怎样说这一切都是小事,他还是无法接受。
这样和在冷湾有什么不一样?
不能再像在冷湾一样。
翻译的工资看似高于冷湾里大多的工作,但在这个世界里完全称不上高,而他穷怕了。冷湾过往那些注定不会再重现的记忆在他脑海里挤挤挨挨,一个都看不清楚,但现在忽然跳出来一个:政府补助的捐助衣。冷湾的人好像大多都没什么钱,总有人有那么一年两年得靠领补助金度日。补助里包含一整套印着代表“支持慈善”七色花的黄色衣物,只要穿着它,你就是一个行走的标牌。
冷湾的穷人不缺社会资助,只是没有尊严。一点也没有。
他害怕那样的日子。
莘西娅还是个女学生,他坚决不许她穿那种衣服去学校,只能自己把原先的旧衣服改一改,加上捐助衣里的新里衬给她。他那些时候做梦都能梦见那些黄灿灿的捐助衣在眼前摇晃,半夜坐起来,肺部一阵一阵地涨疼,到水池边悄悄漱掉一小口血。
好在现在他还没有感染肺病。
好在他还年轻,且正在重新开始。
只要能尽早达成经济独立后搬出去,最大的心理障碍就不存在了,他想。
妈妈可以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在国内安身立命,而他是程月故的儿子,所以也许他也可以。
在这个陌生的,先进的世界中,用自己的牙齿和双手一点一点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