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夫人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这一场及笄礼的,只听得周围人纷纷称赞,还有人在低声窃窃私语:“……似乎……不是她那个女儿……”
“……不是亲的吧?”
“我听说……收养……”
“奇怪……不是说她亲女儿及笄……”
“谁知道……”
“你看她……脸都绿了……”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像针一样刺得黎夫人浑身难受,她很想挤出一个礼貌的笑,但是失败了,一双手紧紧握住圈椅扶手,骨节突起,手背上青筋都绷起来了,她才压抑住满腔的惊怒和不可置信,她竟被戏弄了!
从长公主答应为黎素晚上簪,到如今,整整一个半月,四十多天的欢喜,在这时候成了一场空,她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笑话。
黎枝枝款款来到她面前,施施然作揖行礼,姿势从容完美,仪态端方,哪怕再挑剔的人,也说不出一个错字来。
少女抬起头,对她缓慢露出一个笑,那笑里透着讽刺的意味,神态竟然和长公主出奇得相似,仿佛在讥嘲她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举止,黎夫人死死盯着她,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
但是肩头那两只大手,如铁钳一般抓着她,但凡黎夫人要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拗断她的膀子。
黎枝枝站直了身子,再没有多看她一眼,而是转向长公主,又深深作了一揖,司仪唱道:“请正宾盥手,为笄者理妆。”
立即有两名婢女捧着铜盆和棉帕上前,黎岑连忙站起来,但见身侧的妻子没有动作,皱起眉看过去,低声呵斥道:“你要做什么?”
片刻后,黎夫人才缓缓站起了身,姿势颇有些僵硬,这时候长公主才站起身来,在铜盆中净了手,复又用棉帕擦干,她接过轻罗递上的玉梳,替黎枝枝梳了发。
司仪又唱:“请正宾为笄者加冠笄。”
又有人捧了一朱漆描金的托盘来,上面摆了满满的首饰,簪子珠花,应有尽有,长公主取了一支蝴蝶赶花金簪,替黎枝枝挽起发,她眼神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微笑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便赐你萋萋二字,往后此生,如花如木,萋萋生长。”
婢女即刻送上文书,观礼的人群终于骚动起来,有人低声道:“这不合礼制吧……不是该由她母亲赐字么?”
又有人道:“她爹娘都死了,哪里还有母亲?”
“不是有养母?”
“养母也不是亲生的,还不都一样。”
“说得也是,我倒觉得由长公主赐字颇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呢……”
这下黎岑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被人当着面说死了,这感觉也太荒谬了,他忍不住看了妻子一眼,眼神不无怨怼,咬牙低声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黎夫人面白如纸,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黎枝枝向长公主拜了三拜,接过文书,原本这三拜,应该是拜亲生父母的。
长公主似乎很高兴,怜惜地看着她,笑道:“今日我受了你的礼,理应是你的义母了,好孩子,叫一声来听听。”
黎枝枝抬起头望着她,清澈的眸中有水意闪动,像是含着无数复杂情绪,片刻后,她才眨了眨眼睛,微笑着唤道:“母亲。”
空气一下就安静下来了,过了好一会儿,长公主也没说话,像是愣在了当初,直到司仪朝她使了一个眼色,她才反应过来,啊呀一声,道:“这……”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复又笑道:“这一声叫得真好听。”
有眼尖的人自是看见了长公主微红的眼眶,她紧紧握住黎枝枝的手,笑吟吟道:“往后便是我的女儿了,再有谁敢欺你辱你,便只管告诉我,母亲替你作主。”
她说着,又状似无意地扫了黎夫人一眼,道:“但你若是要欺他人,我也还是为你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