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怎样?」伍少祺仰头大喊,全身冷汗直流,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安格丰的情况。「没事,只有手臂被石头划伤。」安格丰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儿飘,深吸口气调整一下之后才对着下面喊:「你先把我放下去。」伍少祺缓缓放绳让安格丰下降,人还没下来,手臂上的血已经落到地面下,像斗大的红色雨滴,刺目又扎眼。安格丰降落在地面上时石平跟其他队员立刻向前关心,伍少祺也赶了过去,却止步于人群外头,拧着眉心神情凝重,他很清楚,身为一个确保者他不够专注,坠落时的控绳也没做好。「教练,你那个坠落太惊悚了!」杨东渝呲牙看着那道血腥的伤口:「靠,这一定很痛…」「就是划了道口子,看起来吓人但应该没有大碍,连缝针都不用。」安格丰展露一个笑容表示他真的没事,还不忘机会教育一番:「户外岩场很有可能发生落石,所以在攀爬的时候除了观察手点要怎么抓之外,还要观察那是不是一块可靠的石头。」他似有若无地扫了眼站在外团的伍少祺,说:「我也是太久没有爬户外岩场了,抓手点之前没有仔细观察,还好落下来的石头没有砸到任何人,这已经很幸运了。」「要说教待会儿再说,先来处理伤口。」石平找出医药箱在草席那里喊他,顺便给其他人下指示:「你们再爬一下就差不多要收拾装备,我们得在四点半前离开。」石平帮安格丰处理伤口时,伍少祺阴沉着脸坐在旁边不发一语,石平知道他很愧疚,正寻思着要不要开解几句时,安格丰先开口了:「你这副表情千万别去当医生,我要是病人会以为自己手要废了。」伍少祺闻言,把本来盯在手臂伤口上的视线移到安格丰脸上,脸上表情变了又变,先是挑挑眉像是要怼回去,随即又想到自己害人家受伤,硬生生把要怼的话封锁在紧抿的嘴巴里。那表情安格丰一看就乐了:「你憋着不怼回来会不会内伤啊?」正准备再逗逗他,手臂上正接受消毒的伤口突然一阵刺痛:「嘶…」「我刚刚反应太慢,不够专注。」伍少祺吞吞吐吐,艰难地表达歉意:「那个…就是…我下次会小心。」他话一讲出口就暗骂自己笨,都搞成这样了下次谁还敢给你确保?没想到安格丰痛快地答应了。「那行,以后我架绳的时候都由你确保,」安格丰扬了下嘴角,倾身往他面前凑了凑,眼睛对着眼睛,不笑不怒,很慎重的提醒他:「你要心无旁骛地看着我,你的眼里只能有我,懂吗?」讲完自己很满意地笑一笑,扭头又跟石平聊起天来。伍少祺像被下咒似的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老僧入定,风吹草落都事不关己。他刚刚从安格丰幽黑的眼瞳里看见自己,那句话不断在心里反复回荡:「你要心无旁骛地看着我,你的眼里只能有我」像是催眠,像是咒语,又像是某种参悟。直到天色向晚,大家收拾好东西踏上归途,伍少祺还无法从这句话绕出来,好像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又好像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是个真理。石平从旁看见伍少祺愣神的样儿,低声跟安格丰说:「我第一次看到坠落的人没事儿,确保者反而被吓傻的。他…不会留下什么阴影吧?」「不会…吧?」安格丰也觉得伍少祺怪怪的,但又认为这小子应该不是个没胆的人啊?回程时安格丰因为手臂有伤,伍少祺理所当然的背起两条绳跟杨东渝走在前头,第一次在户外岩场爬,每个人都领悟出一些心得,从路线难关要怎么过讲到今天身上哪边撞到石头而光荣负伤,吱吱喳喳聊不停,比日落晚霞的归鸟还要吵。男孩子多少有些战斗争服的欲望,手上脚上有几道被石头擦伤的浅口子,反而更有浴血奋战后夺胜的快感。走到尚恩爬的那块区域时,大伙儿突然安静下来。尚恩正在一条路线上面架绳,看起来非常不好惹的路线,他离完攀只剩不到四米,抓着一个点轮流甩手放松,希望能恢复一些力气拼最后的难关。内行人一看就知道他快没力气了。比赛时轻松惬意的尚恩,现在狰狞到五官都变形,但还是不肯放弃,天就要暗了,这是今天最后一次机会,他无论如何都要咬牙拼看看。「eon!尚恩!」尚稀在下面确保,神色紧张,不断给上面的人打气:「你可以的!」「喝啊!」只见尚恩大喊一声的同时出手抓点,看得出来点很烂,但他硬是咬牙捏住,把右脚踩到高一点的地方,左脚放开做平衡,最后顺势摆动身体,蹬出去跳抓完攀点。「啊啊啊啊啊!!!」当他一抓住完攀点就放声大叫,好像把刚刚憋在心里的压力全部炸开,也引发让下方观众高声喝采。「很有决心!」石平立刻给予掌声,转头跟队员说:「看到没有,拼路线就是要这样!」「教练,这条难度多少?」杨东渝在鼓掌中低声问石平。「这条是这块区域的经典路线-谁与争锋,难度8a,年纪轻轻就爬完,真不容易。」石平说。谁与争锋…伍少祺仰头瞻望路线,不自觉地攥起拳头,总有一天,他也要试试。尚恩回到地面时大家又给他另一波掌声,他满头热汗喘着大气,讲话断断续续:「谢…谢…你们,是你们带给我好运,」他连解绳结的力气都没有,两手一摊,由alex帮他解:「我以为没机会了…呼…但下面观众那么多,只好硬着头皮拼一拼。」「你这么年轻就完成8a的路线,很厉害。」安格丰笑说:「有机会来我们学校,跟大家切磋切磋。」「再次恭喜你。」石平看了看天色:「天快暗了,你们也差不多要收绳了,我们先走一步。」「好的,」尚恩喝了口水缓缓气,挥手道别:「希望下次一起爬岩。」「拜拜,」尚稀甜美地笑了笑,跟天际边最后残留的余红一样亮眼:「帅哥们,再见。」她这话是对着众人说,但视线直率地看向伍少祺,反而是伍少祺先撇开眼。「伍少,混血美女看上你了。」杨东渝用手肘捅了捅他,窃笑说。「屁啦,闭嘴。」伍少祺尴尬地咳了一声。暮色渐浓,石平领着大家加速往回走,安格丰一样是走在最后面压队,还好是压队,他想加快脚步但力不从心。刚刚坠落摆荡时他用脚踢墙,本来觉得没什么,后来又急着处理手臂伤口没有注意,这会儿走路才发现左脚脚踝外侧隐隐作痛,一抽一抽的,跟蛀牙一样,不至于难以忍受却也无法忽视。只好放慢速度,尽量把重心放在右脚,先出去再说吧。晚霞余光在树林间被繁茂的枝叶吸收,周围很快地融成一片深蓝,还好山路平缓好走,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越走越慢,可能是身体对伤害的保护机制,脚踝自动避免掉任何会引起疼痛的角度,像一块硬梆梆的铁板,僵直地前后移动。本来走起来舒服愉快的山路变得有些吃力,虽说不是很痛,也足够让他脑门浮一层薄汗,山区流窜的冷风拂在脸上,真有些寒意。安格丰哆嗦了一下,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紧盯前方道路上,看见路有不平或有凸起的石头都尽量避开,看得太专注了,当身边幽幽传来一句「你没事吧?」的时候,差点把他吓的顺拐。「靠,你闷不吭声站在路边干嘛?」安格丰拧着眉,觉得脚更痛了。「我刚刚明明有出声,」伍少祺垂眼看了看他的脚踝,但林子里已经暗到什么都看不清了,干脆用问的:「你是不是脚疼?」「还可以,只是刚刚被人吓得又拐了一下。」安格丰看到前面的人越走越远,他不想落后太多:「走吧,痛不痛都得等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