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豹掂着脚尖两臂前伸两手作开合状正美得不行以为自己是个天鹅。主持人一盆水泼上去,一点没糟践——元豹垂头丧气地站着,眨巴着眼睛,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滴滴嗒嗒往下淌着水,唐老鸭似的。观众大哄。孙国仁也从幕后跑出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孙、刘紧嗟商了一下,由主持人对观众宣布:
“刚才是演员失误,现在再泼一盆。”
刘顺明飞跑进后台,又端一盆水,递给主持人。
“跳起来跳起来!”孙国仁焦急地冲元豹喊。
元豹搭拉着眼皮儿,又掂起脚尖挪移起碎步。一盆水泼上去,又原地不动了,任水以身上小河似地淌下去。
“再拿一盆水。”孙国仁暴躁地喊。
一盆盆水往元豹身上泼去元豹湿得透透的,冻得直打哆嗦。“孙子?你们浇花儿呢还是洗澡呢?”台下一个观众站起来提着裤腿嚷嚷,“我们这儿都快和泥了。”
“今儿是不行了。”元豹抱着膀子牙齿打着战说,你们就是把我淹死,我也溅不出水花来了。“
“回头再跟你算账!”孙国仁狠狠剜元豹一眼咬牙切齿地说。转过身对观众陪着笑,“十分抱歉,十分对不起,今儿天热,身上粘乎,演员吸水。改日,改日一定请大家看不吸水的。”“对不起,对不起。”刘顺明也站在台前跟大家点头哈腰赔不是,“大家受窝囊,我们哥俩儿再给大家来段相声,学段儿狗叫:”汪!汪汪……“
“慢!”只听观众席上一声断喝。
众人的目光一齐向后看去。
只看元豹妈刷地站起,接着,忽拉拉站起一大片,全是坛子胡同的男女老少,一个个横眉冷对。
元豹妈领着大伙大步向舞台走来,到了台下,“噌”地一个旱地拔葱跳上台子。元凤、黑子、李大妈、王二婶老老少少全体都来了个旱地拔葱齐刷刷地跳上台。
孙国仁、刘顾明、主持人立刻陷入群众的包围。
“你们这是干嘛?”孙国仁强作镇静,“有话好说嘛。别一齐上台,派个代表团……”
“少废话!”老太太一把攥住孙国仁的手腕子,“我问你,你们对我儿子干什么了?弄得他男不男,女不女,打出那拳来也瞅着那么眼生不象我们家祖传的倒象赛金花家祖传的你们给他练的都是什么窑子功!”
“妈!”元凤气急败坏地挤进人群,“我哥让他们给骗了。”“什么?”老太太双目圆睁,揪住元风,“你再说一遍!”
“妈!”元凤哭着跪下,“女儿不敢撒谎,我哥真是让他们把枪缴了。”“老太太老太太,您可千万别动蛮,听我解释。”孙国仁一边后退着,一边用手挡着步步逼近的元豹妈,“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毛主席他老人家为革命献出六个亲人……”
“你骗了我们一个!”老太太一字一顿地说,“我骗了你们全体!”“救命!”孙国仁转身就跑,被老太太一个归膛腿绊倒,横飞出去。
“不许胡闹!”刘顺明在人群挥舞沿膊乍着膀嚷,“你们要负法律责任!”
“去你妈的吧!”黑子伸出大掌在刘顺明天灵盖上用力一拍,只听“喀嚓”一声,刘顺明象截木桩似地敲夯进地板里。
主持人被几个老太太揪住,下死劲在他身上拧、揪、掐:“让你坏,让你说人话不为人事。”
“我是孙子还不成么?”主持人苦苦哀求,“我是被蒙蔽的,年轻、单纯让人当枪使了。”
保安队员们从后台冲了出来和居民们展开搏斗。
股东们观众们抱头鼠窜。
满台桌椅横飞,拳脚交加。
后台,元豹在一间化妆室里,充耳闻前台鼎沸的打斗,叫骂声。在地上操了两张凳子,搭上一根竹竿,用手压了压竹竿试试它的韧性,打着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躺到竹竿上蜷着身子睡着了。
他的睡相十分安详,呼吸均匀。鼻青脸肿、衣衫槛楼的保安队员们吵吵嚷嚷、互相骂着磕磕绊绊地在街上走。孙国仁、刘顺明、主持人也夹在这个行列中悲壮地走,鞋子都被后边紧跟的人踩掉了,趿拉着,不时用手拭去鼻血、牙血、伤口渗出的淋巴什么的。
坛子胡同的居们押着他们,手执木棍前后逡巡着,象电影里押解国民党俘虏的解放军战士又象赶着骆驼进城的牧民也象暴动起义的乱民驱赶着被他们逮着旧政府官员和贵族。
“拍电影呢。”过路的行人纷纷站住,自动地围成人墙保护他们顺利通过。
不少人还纷纷跷首往后张望,找隐藏的摄影机。“拍的什么片子?”有好事者大声问送的坛子胡同的居民。
坛子胡同的居民不吭声,只是催促着俘虏快走。
这帮路人就自个琢磨、揣测。
“准是游击战的,您瞧逮的这串伪军,您再瞧这帮押送的,没一个老八路。”“老八路都打鬼子去了,剩下这帮伪军就归民兵收拾了。”
喂!“有人冲领头的元豹妈喊,”别吃铁丝尿笊篱——瞎逼编嘞!就你们这揍性打得过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