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柳五儿的“老熟人”赵姨娘,她旁边还有一个年轻姑娘,提着一盏灯笼,看服饰,也是贾府里头当差的丫鬟。
赵姨娘嘟嘟哝哝地说:“彩霞,你说的可是真的?太太真的要整治环儿?”
柳五儿蹲在墙角暗想,这个丫鬟,应该就是刚刚贾环深情呼唤的“彩霞”了吧!她这时候才想起,这个彩霞,与彩云一样,都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而且按照曹公的说法,这个彩霞,是与贾环自由恋爱的;而先前那个彩云,则是赵姨娘看中,想说给贾环的。柳五儿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下子有好戏看了,二彩争“环”,内宅大战即将展开。
果然,听那彩霞说道:“姨娘小声点儿,我也是偷听的。二太太今天下午的时候叫了彩云去办这事儿的,说是要在环三爷的茶水里下药,然后哄爷喝下去,等那药性上来了,再带一个宝二爷房里的丫头过去……回头等生米做成了那个……熟饭,彩云就再嚷起来,就有了铁证……以后那丫头就放在三爷身边服侍,算是三爷的头一个房里人。这样一来,三爷就欠了宝二爷和二太太的人情,三爷身边也多个怡红院那边的人挟制着。”
赵姨娘两道眉毛已经竖起来了,说:“咱们这就进去,直接将那丫头拉出来,说她勾引府里的爷们,直接打二十板子下去,打不死也打个残废,再扔出府去,看太太有什么话好说。”赵姨娘的办法就是简单粗暴。
而柳五儿偷听着也很不爽,暗自吐槽,我说赵姨奶奶唉,您当年勾上贾政老爷的时候,怎么就没被打上个二十板子呢!
彩霞却说:“别介,姨奶奶千万别闹将出来。那个小丫头是宝玉跟前极得宠的,在老太太、大太太和一众姑娘们面前也都露过脸。您这么着,回头老太太她们跟您过不去,就不好了。”
彩霞这一描述,赵姨娘就是一呆,说:“难道,是那个柳家的丫头?太太怎么想的起来将她塞给环儿?”
彩霞立时语塞,白着脸说:“姨奶奶也知道柳家那个丫头啊!”
赵姨娘搓搓手说道:“这可有点麻烦。我家那个内侄儿钱槐,看中了柳家的这个丫头,喜欢得不行,非她不可,眼里头再没旁人的。回头这丫头要是给环儿占了……”赵姨娘迟疑了一会儿,断然道:“虽然那丫头看着就讨厌,可是要是环儿收了她,那槐哥儿岂不是要伤心?”
“咱们快点进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若是还来得及,就将那个丫头捞出来罢了!”赵姨娘终于做出了决定。
而柳五儿躲在暗处,嘴张得简直可以吞下一个鸡蛋,这是她在红楼世界里,头一回听这赵姨娘说一句人话啊!
没想到这个浅薄粗鄙、心思歹毒的赵姨娘竟然在这么一刻,竟然选择了帮她的内侄儿保住心上人的清白。虽然赵姨娘这么做,也是功利得紧,毕竟钱槐也是服侍贾环的小厮。可是柳五儿却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儿,这个赵姨娘,虽然完全没有是非观念,可是在亲情上头,却还总算存了几分仁善。
“豁拉拉”一声响,外头的门闩已经被赵姨娘与彩霞两个打开,里头的灯火也随即亮了起来。柳五儿在暗处起身,随时准备逃跑。
“咦,人呢?”惊呼声传来,屋子里头自然只有贾环一个人。“难道彩云和那柳家丫头还没过来?”
赵姨娘上去拍了拍贾环的脸,叫了几声“环儿”。贾环似乎悠悠地醒来,叫了一声“姨娘”,又似乎见到了彩霞,咧着嘴笑道:“彩霞姐姐,你又来了啊!刚刚我还见到你来着的!”
不消说,彩霞想必闹了个大红脸。倒是赵姨娘斥道:“胡说,刚刚彩霞与娘在一处,你见着谁了呀?你是做梦吧!”
贾环想了一下,笑道:“是了,一定是我做梦,我梦见彩霞姐姐,姐姐,你这来了,就不要去了好不好?”
柳五儿在外头听着咋舌,贾府的男人,大约都是会说情话的,这贾环,才多大点的一个小豆丁,对丫头们说起这些肉麻话,说得比宝玉还溜。
结果赵姨娘就笑道:“彩霞,我觉得你是听错了,太太怎么可能替咱们环哥儿着想?”
彩霞:“……”
彩霞暗自嘀咕,不对啊,明明听着王夫人就是这么跟彩云交代的,难道,是这个彩云,也与自己一样,因为贾环的缘故,生出了别的心思,故意将柳五儿给放走了?
她正自顾自咬着唇沉思,贾环那边已经耐不住,伸手去拽彩霞的衣袖,求恳道:“好姐姐——”
赵姨娘“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说:“彩霞,反正你今晚上也不当值,干脆就留下来陪陪环儿吧。有我在,环儿日后绝不会亏待于你……”说着压低了声音,叽叽咕咕地在彩霞耳边说了一堆话。
柳五儿在外边一边偷听一边想,这赵姨娘还挺喜欢给儿子做那啥媒的,只是这贾环眼下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又是药力催动,又有美人相伴,精元早泄,这身子骨能好才怪。这红楼世界,说起来还真是变态,贾宝玉当年与花袭人“初试云雨”的时候比贾环眼下的年纪还要小点。柳五儿一想到这儿,立时又想起李纨前一阵子打自己主意的往事,一时就想到了贾兰。想起贾兰那小身板,再想想李纨看着自己腰啊腿啊那些时候的热切眼神,柳五儿不禁觉得一阵恶寒,险些打了个寒噤。
一时赵姨娘出门,还不忘嘱咐彩霞:“回头早点儿安置,明儿早点起身,别被别人看到了。”
里头没人回答,只有桌椅板凳乒乒乓乓一阵响动,赵姨娘笑了一声,将房门带上了,转身出了院子。
柳五儿这才蹑手蹑脚地出来,很没有品地去房门外头听了一会儿,只听里头燕语呢喃,情渐到浓处,接着便只闻喘息阵阵,娇喘连连,听着已然入巷。
柳五儿突然生出了个狭促念头,自己想想都差点笑出声。她便轻手轻脚地将贾环与彩霞房门外的门栓给闩上,而里头激战正酣,哪里还顾及得到外头有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