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拥着她,风清云淡:“与其两面受敌,不如择一而合,胜过被人捷足先登。”是他历来谨慎,所以对海域和城关防备甚严。年前侍机涌入的大批流民,其实是与平常比较,相对而言,并非向晚想的忽然某天有大量荒民同时进城。事实是邻近几城近来确有灾情,有不少荒民灾民慕名而来,不过这陆陆续续的进城流民之中,真有别有用心的人混入其中。向晚在他怀里点头,想起多年前的海客,以及海客四处打探寻人,而他们的寻人凭借正是金三佰的那一架琵琶。金三佰既与海客有关,又劳海客如此劳师动众,只怕身份不简单。既是两面受敌,不外乎内忧外患。若海客是外患一方,内忧一面定是皇权。年前涌进的流民,看来身份与目的,都已被查实得差不多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师父也要处处小心。”她低低一笑,又问,“海那边的是什么国家?”“金灵国。”“三佰不会是流落异国的公主或圣女,诸如此类吧?"“差不多。”向晚微有些咋舌。前情后续的想了一遍,理了一遍,方道:“上回我们去海岛,你可是发现了什么?”所以后来让她暂时别去三佰楼。海客来找金三佰,金三佰又一直在玉陵,若是一早就有敌意,亦不可能相安这么多年。只怕是时间一久,直到海岛那时才发现了些蛛丝马迹。自古邻国侵略皆如此,谁还能二话不说、情况不明就开始施行侵略?概是因为有了一定的了解,垂涎某些东西,才会动了野心。这一动野心,必也得准备好些年。折兰勾玉是发现些微苗头,尽早做了准备与应对。他不说话。因为他明白向晚心里已然有数。大婚终于要如期举行了。向晚安心养胎,格外慎重,不曾出府,甚至几乎不出主院。折兰勾玉借清修为名,一应喜宴及其他,都拒于主院之外。但向晚还是可以感觉到这种喜庆的气氛,并可以想见,整个玉陵城,都已经成了热闹的海洋,胜过节日。这之中,折兰老爷与折兰夫人都来过。尤其是折兰夫人,来过很多次。无非说些似是而非安慰的话,让她宽心。她不过笑笑,说自己不会介意,亦不会生事。如此知书达礼又修身养性,折兰夫人就更喜欢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向晚身上又有那种特别让人心疼的气质,听得折兰夫人一阵不忍心,转个身就命人送了一堆好东西来。大婚前一天晚上,向晚搬回晚晴阁。这段时间都是与折兰勾玉同床共枕,忽然变成一个人,倒有些辗转难眠。三月阳春天,夜晚些微冷。向晚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在小花园走走透气。这个晚上,包括明天,或者还有后天,折兰勾玉再如何坚持,再如何不愿意,最基本的新房还是得布置的。他能拖延到最后一天,直至她离开才允许人动手布置这一些,于她已是体贴。“小晚……”向晚闻声侧过头,展颜。是乐正礼。“表哥抽不开身,嘱我来看看你。”向晚还是笑,淡淡的,也不接话。他猜到她今晚会失眠么?“你……还好吧?”向晚摇头,拢了拢身上披风,轻声细语:“我没有你们想象中的柔弱。”乐正礼哂笑。他自然知道。于是沉默。两个人就这么站着,好半天都没再说话。“明天我想去杏花林,顺便去灵隐寺祈福。我与方丈认识,明晚会留在寺里。”“小晚……”她转过头看他,眉眼盈盈:“这一回就不让你作陪了,免得生出事来,又成了你的错。”他又语拙,不知该安慰,还是说笑。她拉过他的手,他的手又大又温暖,像极了他给她的感觉。许是因为练武,他掌心似有小茧,向晚握着他的手,淡淡道:“虽然我一直不肯叫你,以后更没机会,但在我心里,你真是一个最好的哥哥。”他喉咙一紧,胸口一闷,未及开口,她已松开他的手,笑道:“夜冷,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也是,别喝太多酒,替我照顾好他。”待折兰勾玉来看她时,向晚早已熟睡。向晚总是睡得很安静,睡容也如她给人的感觉,温婉沉静,脸上会有淡淡杏红,又增一分甜美。翌日天刚亮,向晚起床,带了几个侍卫,嘱了小桃,就安静出府了。天还有些青蒙蒙的,路上行人稀少。折兰府一眼望不到边的围墙上,挂满了大红灯笼。向晚坐回身,将车帘放下,手心紧紧握着之前折兰勾玉交给她的兰形玉佩,心里忍不住生出一抹酸酸楚楚的感觉。再如何想得明白,再如何甘愿,心里还是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吧。马车行得很慢,因为向晚有交待。悠悠至城门时,城门早已大开,排队等着出城的百姓也在热热闹闹的议论着城主今日完婚的大喜事。守城门的官兵一见是折兰府的马车,示意百姓让道,让马车先行。向晚静静坐于马车里,垂眼看着手中的玉佩,反反复复。直至车帘被人一掀,她都不曾发现。马车左右微微一晃,向晚抬眼,才见对面多了个人。“微生大人怎么来了?”向晚笑。折兰勾玉的大婚,她知道他昨晚才匆匆赶到玉陵,并未曾碰到面。没想到这时候会出现在她面前。“原来你也会逃避。”他依旧一身的清冷,视线滑过她的腹部,停留在她脸上。她轻笑出声,收了手中的玉佩,语气微有些疏离:“大人这时候不在府上等喝喜酒,怎么反倒跑这里来了?”他垂眼,更像是调侃:“我以为你能明白我这份心思。”“大人你别跟我说,这样子是两个伤心人找个地方互相慰籍。”他竟然笑,不置可否。“可是大人搞错了一点,我不是伤心人,此行只是祈福。”“是么?”说完,他闭目靠在马车上,比她更恣意。向晚一时拿他没辙,只能由着他去。这一次,侍卫跟着向晚上杏花林。微生澈走在向晚身边,抬头一看,冷冷一句:“他倒是肯花心思。”“所以即使他今日大婚,我也知在他心里,我是独一无二。”她笑,迎着风,隔着小小的距离望着前方的杏花林,再不肯多走一步。她不想被微生澈看出端倪,更不想被人当成妖怪。于是绕道去灵隐寺。“闻你素爱杏花,今日怎地绕道而行?”“有时胜在一个距离。就像大人一样,若真陪着我祈完福明早再回折兰府,不定会惹来多少流言蜚语。”他如勾的眼睛定定看着她,眼神深不可测:“我以为以你的性格,该不会在意这些才是。”她笑,淡而浅:“万般皆由一个欢喜。与欢喜的人,做任何事都是欢喜的。反之,荣华富贵只是浮云,蜚短流长更是毒药。”他一怔,随即勾起嘴角,眼角都微微上挑:“玉竟然还是娶了别人,真是可惜了。”她停步、闭眼、用力吸气,一直感觉到胸腔饱满,才悠悠呼气,随即展颜,笑如杏花怒放,在春阳下明媚不可方物:“我与他的感情,不会有第三个人能完全明白。饶是大人天资过人,亦不能探知个中全貌。”她转过身看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分明:“我不知大人这会子出现在这里是何用意,不过,大人若是用意不轨,我便也逾矩奉劝一句:因果有报,大人还是行善为好。”他挑眉,不再说话,一行人缓缓向灵隐寺行去。向晚曾在灵隐寺住了近三年,与方丈甚熟。此番祈福,亦是诚心实意,是夜留在寺里。折兰府的侍卫守在寺外,微生澈还真留了下来。他由来就是个怪脾气的,向晚亦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去,只是祈了福就早早回房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