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莳歪过头问:“你是说表叔?昨日大娘子替我禀告过了,说不用我再去官廨。”
“姑娘别急,”女藻笑了笑,“昨日封统领说您细心,也会照顾人,话里话外那意思,是愿意让您近身伺候。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人不愿见您受累,也不愿见封统领身边没个人看顾,便想让姑娘劳动一下身子,每日过去一趟。”
铜镜里的霜莳眨了眨眼,她怎么也想不到,封垏竟然还同意她去。她三番五次地在他面前使心眼,他屡屡拆穿言语不爽,却肯点头让她再去官廨,究竟安了什么心呐。
霜莳有些不信,问道:“表叔真的这么说的?难道不是祖母听错了,他应是不待见我去吧。”
女藻笑着点头:“千真万确,所以老夫人派奴婢来,就是想请您去一趟。也不用担心,您每日只要晨起去送些药汤衣物,午后回来去老夫人身前知会一声情况便可。待到统领病愈,您便可以卸了差事啦。”
崔汝南安排得倒是头头是道,只是霜莳心里不安。前世她与封垏之间的瓜葛是日积月累的,即便往来多了,也是在一年后。今生她在李家,将李游萤的心思戳破,又促使周姨娘过早为李游萤定好亲事,这些细枝末节被促发之后,却牵一发动了全身。
封垏受伤是个例外,她去官廨照料他是个例外,就连封垏职列禁军统领亦是一个例外。若是听从崔汝南的安排,恐会有更多的牵连,那她打的算盘,会不会因此生出变故?
霜莳心中有些恐惧,到底老天给了她重活的机会,却没有更多的怜惜,前路该何去何从,最终还是一个未知。
眼下容不得她拒绝,只能听从崔汝南的吩咐,拎着一堆东西又站在官廨街口。
看着不远处笑意不明的封垏,霜莳只能悬着心上前蹲安:“表叔今日可好些?”
封垏轻启唇角,一点讥诮的笑渐渐扩大,最后化开在他慢悠悠的嗓音里:“还愣着作甚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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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霜莳不敢动,总觉得封垏的话像是一团能吸人魂魄的咒语,只等着她自己上钩。霜莳将手中的药包举至齐眉,恭恭敬敬道:“祖母托我给您送药,您看是现在煎,还是稍候再煎?”
封垏见她离得远,又冷然重复道:“过来。”
让人抗拒不能的命令,像在脖颈间落下的一只手,紧紧的辖制着她。霜莳起身,慢慢地挪到封垏跟前,木讷地开口问:“您有什么吩咐。”
封垏指了指自己那件屋子,冷傲道:“就等着你来收拾呢,还不赶紧去?”
封垏租住的官廨是这条街上最大的一间,两间明间和一个堂屋,穿过堂屋有间小伙房和一间净房,此时正冒着滚滚浓烟。霜莳挑帘进了伙房,立刻被浓烟赶了出去。
捂着鼻子咳了两声,封垏站在她身后,甚是不讲情面地将她往伙房里推:“你赶紧进去瞧瞧,将火灭了。姨母既然让你来照料,便要有个干活的正经样子,可别投机取巧,糊弄了事。”
霜莳被浓烟呛出泪花,将手中的帕子用水沾湿,捂在口鼻处便进了伙房。不肖一刻,浓烟散尽,灶台下燃起了火苗,锅中的冷水慢慢散出薄雾,霜莳才长舒一口气。
霜莳不吭声,封垏以为她被浓烟呛晕了,闭目养神却集中不了心神,便开口朝里问道:“还没弄好?”
霜莳不急不慢地挑开帘子,挺干净的姑娘家卷着一身薰柴味道,那双眼睛倒还是湿漉漉的模样,不敢正视,只落在他藏青的袍衫上:“水正在烧着,您还有什么吩咐。”
封垏觉得无趣极了,本想看她仓皇失措的模样,可却让他小瞧了。转念一想,这丫头生在商贾门第,怎么会如此轻车熟路解决这事,于是又懒洋洋道:“许久未沐浴,你可会伺候?”
霜莳愕然地望着他,惊鹿一般的眼神从他的衣衫挪到他的脸上,又迅速低了下去。脸颊迅速染红,像颗熟透的果子。
封垏觉得有意思,调侃道:“这是什么意思,不会?”
霜莳支吾着,半晌也没说出几个字。
封垏嗤笑:“不是来伺候人的吗,这点事都办不妥,回来告诉姨母,你伺候不善,换个人来。”
霜莳强撑着姿态,小声道:“那我去给您倒水。”
封垏豪不客气,指了指房内的木澡盆:“许久未用,先刷干净,麻利点,我不想等太久。”
霜莳应下,装了一盆热水,拿着丝瓜瓤开始刷洗澡桶。韩家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但是衣食无忧,有金雀在,她未曾做过此等粗活。可是前世,在李家受过的苦难比这多了,这点小事对她来说并非刁难。
封垏的态度极差,着实配他那“疯狗”的称号。霜莳很难不失落难过。可是在一个屋檐下,任由他一双阴冷桀骜的眼睛打量,也好过在李家时时与人勾心斗角,费劲心思应对。
封垏抱胸靠在椅子上,慢慢审视霜莳的一举一动。不得不说,姑娘家有姑娘家温婉的一面,往常檀朋伺候人,总是粗枝大叶,冷水澡也不是没洗过。可霜莳却不同,先是耐着性子擦拭干净澡桶,然后倒入热度正好的水,还贴心地放入些许利于疗伤的澡豆。
这么一忙活,姑娘额前的汗顺着脸颊垂落。汴京娘子近些年喜欢敷面,白白的抹了整张脸,远远看去像是糊了一脸面粉。霜莳倒是没敷面,汗珠掉下去,蔓延而过的痕迹被风一扫而光,又是光致致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