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这场官司?好吧,就给你说说这场官司。说来话长,你听我慢慢说。那时候,我已经搬到静园小区去住了。知道静园小区吧?对,就是那个地方。在这座城市里,那是最豪华的一个住宅小区了。我在静园小区买了一套房子,三室一厅的,加上装修、置办家具一共花了十八万;户口也是那时候办的。办户口我花钱并不多,只花了两万。加起来是二十万。二十万置一个窝,花得还算气派吧?可在静园小区,我只能算是一个小户。当然有比我气派的,比我气派的多的是。你知道那儿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吗?光给你说说出来进去的车你就清楚了,有奥迪,有标致,有蓝鸟,还有奔驰……都是有钱人,自然都是有钱人。可有钱人跟有钱人不一样。这可不是一般的有钱人。这里住的人大致分三种:第一种是大公司份儿的款爷,起码都是挂着董事长、总经理头衔的款爷。这种款爷大多是神通广大又是一无三有的主儿。知道什么是一无三有么?我想你也不会知道。一无就是无个人资金。这些人生意做得很大,一动就是上千万,却不花自己一分钱,全花的是国家的钱。钱是怎么来的?钱全是贷出来的,以国有公司的名义贷,赔了是国家的,赚了却是个人的。三有,一是有靠山,这些人都是有靠山的,做大买卖必有大靠山;二是有护照,兜里都揣着几个国家的小本本;三是国外有存款,一笔一笔的钱都在国外银行存着。这种人哪一天不高兴了,说走人就走了。这些人在静园小区的房子大部分时间是空的。你知道什么是狡兔三窟吧?对了。这些人在很多城市里都买有房产,一年到头来回流动,走到哪儿就住到哪儿,你根本就摸不清头绪……第二种是有权或是有钱的人养的外室。知道什么是外室吧?就是那些被人养起来的女人。这当然不是一般的女人,都是些花枝招展有姿色又有本领的女人。给你说一个你就知道了,报上登过的、出了事的那个叫……史桂花的女人,原先就住在这静园小区。她是一个非常有权也非常有钱的一个大头头的人。那人厉害,也敢干,出手就送她一套房子和一辆桑塔那轿车;为了安排她的工作,一句话就是二百万。后来那人出事儿了,事儿坏就坏在那辆轿车上……像这种被养起来的外室在静园小区自然不是一户两户。第三种跟我的况差不多,是手里挣了些钱的小户。这种手里有个几十万的小户很多,自然也有女的,就是你说的那种小富婆吧,这可不是那种傍大款的女人,这些女人都是自己干出来的。也有混混儿,自然是大混混儿。啥叫混混儿?这话是我说的,其实都是些有一技之长的人。这些人也分两种,一种是靠嘴吃饭的,一种是靠手吃饭的。靠嘴吃饭的是嘴爷,一张好嘴打遍天下,走哪儿吃哪儿。名头很大,这些人的名头都很大。有的名片上印的是气功大师,有的印的是相学大师……本领是有一些的,没有一点本领敢出来混么?但这种人是三分真七分诈,大多靠的是牙和肉摩擦出来的功夫。靠手吃饭的是赌爷,十个指头能在牌桌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十万八万赢于顷刻之间。这些爷我是最服气的,一分本钱不扎,活得却有滋有味。你说我蛆,他们比我更蛆。这些人出门都是车接车送,还带着保镖。他们住的房子也时常空着。干什么去了?打天下去了。这些个赌爷也分南派北派,都是有组织的,也去给人当枪手,你知道什么是枪手?就是那种专门输钱的,这是一种贿赂的办法,是那些大公司搞的名堂,想给有权力又有使用价值的人塞钱就用这种办法。请一个赌爷去给人打牌,只准输不准赢,说让对方赢多少就赢多少,还要让对方真赢,赢得愉快……这就是枪手的作用。我住在静园小区的确是开眼界了,真是天外有天哪!光看看那些狗吧,从静园跑出来的狗,不起眼的也得千。好的就更贵了。我听说有个女人牵出来的一只雪团样的鬈毛狮子狗,是花了十八万买来的。这些狗都是喝牛奶长的,是他妈的牛奶狗。还有猫呢,那种小波斯猫,少说也得一万两万。夜里,夜里就更不用说了,空气都是浪声浪气的……静园小区是个叫人做梦都想钱的地方,住在这里你会天天想钱,你不得不想钱,看看那些车,那些女人,你受不了啊!我第一个女人就是在这儿认识的。我坦白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女人。这是个好女人,我得说这是个好女人。你知道好女人的特点是什么吗?好女人是细微处见力量。当然,这也是个挣钱的女人,说得不好听点,开初,她是个靠那方面挣钱的女人,是个包月。你觉得我档次低吧,你是不是觉得我档次有点低?你要是见了她就不会这样想了。现在,你要是见了她,绝对不会往这方面想,也不敢往这方面想。你听说过朱朱吧?没听说过?你竟然没听说过朱朱?!小子,你白活了!生意场里,谁不知道黑牡丹哪,朱朱就是黑牡丹。朱朱不能算是傍大款的女人,朱朱绝对不是傍大款的女人。这会儿朱朱开一家大化妆品商店,有秘书,有自己的车,生意红火着哪!告诉你,我接触的头一个女人就是朱朱。你猜我跟她是怎么认识的?你想都想不到。我是在静园小区住下的第七天认识朱朱的。那时我刚刚装上电话,电话装上不到一个小时,电话铃就叮铃铃……响起来了。我心里说,这他妈是出鬼了!我的电话刚刚装上,电话号码没告诉过任何人,还没来得及告诉呢,谁会给我来电话呢?我拿起话筒,嗯了一声,就听见里面有一个像棉花糖一样的声音,声音很软,软得像化了一样,软得叫你想摸:先生,需要服务么?我一下子怔住了。说老实话,那时我还没经过这阵势,我只知道为人民服务,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服务。但我不想放话筒,我是被那声音迷住了。我竟然结巴起来了。我不是胆小的人,我过去从来没结巴过,这一次竟结巴起来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服、服、服啥、务……?话筒里说:全面服务,保你满意。去了你就知道了……拿着话筒,我头上的汗下来了。多大的场面我都没出过汗,一个电话就把汗逼出来了。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点什么,我说不清心里是怎么一回事,我又是结结巴巴地说:那、你、你们来……吧。放下电话,我就后悔了。我怕是诱子,你知道社会上有很多诱子,诱子都是连手干的,先下一个钩,回头来一大帮……大约有十分钟吧,十分钟后我听到了敲门声,敲门声很轻,很有礼貌。真到事上我就不怕了,我这人是天胆。我走过去开了门,一开门我眼花了,你猜,你猜,门口竟站着三个姑娘,一个穿红裙的,一个穿黄裙的,一个穿白裙的,个个亭亭玉立,美若天仙。猛一看叫人觉得不是人间的东西,就跟天女下凡一样……我不是吹,我一点也不吹,那会儿就是这种感觉。我还怀疑是狐仙,我心里想是不是狐仙跟我前世有缘,报恩来了?不料,那个最白、个儿也最高的姑娘说话了,那姑娘微微颔,说:先生,需要服务么?我是五百;她是四百;她是三百……这句话我听明白了,我听得非常明白。我一下子醒过神来了,原来不是天仙,也不是狐仙,是挣肉钱的,她们是挣钱来了。这时候再细看,就觉得三个姑娘是长得不错,但好是好,也是人间的事物,主要是化妆化的,女人就是一个妆。这么一想就有点上当的感觉。人是怕上当的,人最怕上当。我当时就摆摆手说:不要,不要……如果我一摆手她们扭头就走,也就没有我跟朱朱那一段了。可我摆手之后,她们并没有马上走,三个人仍在门口站着,不怯不颤的,又是微微颔示礼,缓缓后退两步,仍然是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打扰了。说完,这才依次徐徐地往外走去……我这人心善,你知道我这人一向心善。她们这么一走,我就觉得对不住人家,就显得我这人很不是东西。一念之差,我又把她们叫住了。我也没打算留她们,我仅是想意思意思,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