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义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是,叶世子放心,此事定然不会连累您的。”叶限点了点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回头去看陈彦允,领着李先槐先离开。“怎么让叶限给我清理伤口?”陈义一上车,陈彦允就面无表情地开口。“三爷,您醒了?”陈义又惊又喜,“您没事吧?”陈彦允摸了摸锁骨,只觉得那里一片灼热。陈彦允皱起眉,叶限搓的可真用力,是想蹭他一层皮下来吗?“这回幸好有叶世子在……”听着陈义发自肺腑的感激,陈彦允挑了挑眉毛,掀起车帘,正好看见叶限渐行渐远的背影。叶限这人,真是让人摸不透。三、洗三陈玄麟的洗三礼,叶限特意寻了只伶俐的鹦鹉,教了它好久的《弟子规》。毕竟那是陈彦允的儿子,总不能太笨。高氏担忧失望的神色叶限只当作没看见,让李先槐提着那鹦鹉,管自己去陈家。谁知道陈彦允竟然想赶他走!“内阁首辅张大人也在……”陈彦允面上带着那副温和的笑意,叶限看得却觉得刺眼。陈彦允是想拿张居廉压他呢?“既然这么多人在……”叶限顿了顿,“那我就进去看看吧,实在是陈阁老盛情难却。”说完不等陈彦允说话,叶限就径直往屏门里进去。陈彦允看着叶限身姿如玉的背影,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叶限这小子,终究还是少年心性。里头都是张居廉的人,久历宦海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叶限再聪慧总归还是吃亏在阅历上。他其实是在帮他。陈彦允面色平静地看着叶限与张居廉往来,身体却是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着两人不和。幸好叶限还算有分寸,喝了两杯茶后就起身告辞了。陈彦允照着礼数出门送他,两人一路无话。待出了影壁时,叶限忽然转头看向陈彦允,“顾锦朝待你好吗?”陈彦允没答话,只皱了皱眉。叶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不肯改口。“陈某的内事不劳叶世子操心。”陈彦允淡淡地说道。叶限眼神一黯,抿紧了嘴唇也不再开口,管自己往马车走去。等叶限准备放下车帘时,却发现陈彦允还没走。叶限顿住身形,看着陈彦允。陈彦允轻轻叹了口气,道:“叶世子,其实我们不必敌对。”叶限愣住了,刚想开口解释,陈彦允却拱了拱手,“叶世子路上小心,陈某不送了。”叶限看着陈彦允走远,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敌对?他和这天下都敌对,也不会和他陈彦允敌对。四、劫持陈彦允在书房处理公文,茶歇时随意往窗外一瞥,叶限送来的那只鹦鹉正扑着翅膀乱叫。这鹦鹉原本是叶限送给长锁的洗三礼,陈彦允却没有交给顾锦朝。陈彦允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非但没处理掉这烦人的鹦鹉,还将它挂在了书房檐下。锦绣裁断无人惜,却怜指上朱砂痕。那鹦鹉其余说的都是打油诗,唯有这句话反反复复出现。陈彦允从桌前站起来,盯着那鹦鹉摇头笑了笑,“叶限想要通过你告诉我什么?“忽然陈义神色惶恐地进来,打破了陈彦允片刻的安宁。顾锦朝被劫持了。叶限看到被谢思行绑来的顾锦朝,不知道自己是该愤怒还是该怎样。他把顾锦朝带回了长兴侯府,好吃好喝地养着她,给她治伤,还找太医来替她调理身子,就是不想把她送回陈家。看陈彦允这样冷静的样子好像也不是那么在意顾锦朝。叶限甚至想如果顾锦朝死了,陈彦允又会是干干净净一个人了。但是陈彦允领着郑国公府的私兵找上了门。他眼中的焦灼和怒意叶限自然是没有错过。叶限有点后悔,如果他主动地把顾锦朝送回去,陈彦允是不是就会感谢他了?“锦绣裁断无人惜,却怜指上朱砂痕……”陈彦允看着他笑得毫无温度,“但这又关你叶限什么事呢?”他平静地直视他,第一次露出冰冷的情绪,“她是我的妻,你要是想做为长辈关心,我不会阻止。但要是怀有目的,我恐怕不会坐视不理。”陈彦允转身离开,叶限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他们都是不愿服软的人。“本来也是想感谢你的,可惜世子爷私心太重。陈某的谢字说不出口。”他淡淡地说,“该断则断,不管你想不想断,都必须要断了。”明明被误会了,叶限却说不出反驳的话。锦绣裁断无人惜,却怜指上朱砂痕。叶限闭上眼睛,不去看陈彦允绝然离开的身影。那句诗其实是在自伤啊。五、绝境陈彦允站在皇极殿的台阶上,眺看着远处的午门。叶限与他并肩而立。叶限觉得很嘲讽,这可能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有机会与陈彦允站在一起,却是在死期将近之时。“陈彦允,我们今天可能活不成了。”陈彦允顺着叶限的手指往城外涌动如潮水的军队看去,淡淡笑了一下,“看来他们很快就能破城了。”叶限见他还笑得出来,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他摇了摇头,收回落在陈彦允身上的视线,“咱们只有六千人,他们却有一万三千人,更别说神机营火器精良,要是动用火器攻城,咱们再有六千人也不够死。”叶限叹了口气,“陈彦允,要是真的出事了,你管自己能走就走,别和我死在一起。”陈彦允这回是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世子爷,不和我死在一起,你想怎么死?”明知道他是玩笑话,叶限心里却充满了可悲的满足。他不厌恶他,他心甘情愿与他一起葬送在这儿。叶限深吸了口气,尽管头上浇淋着冰冷的大雨,他却觉得胸膛里烧着一团火。叶限站到陈彦允身前,冷声道:“盾手、箭弩手站到前面!其他人给我后退。”傅池领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将叶限和陈彦允他们团团围了起来,张居廉骑在马上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陈彦允冷冰冰地盯着张居廉,叶限忽然上前挡住了他。“你干什么?”陈彦允低声问道。“我曾跟顾锦朝说过,答应她一件事。但顾锦朝从来没有向我提过任何要求。如果我把你救下来,这也算是我帮她做的事了。到时候副将护着你,你会武功,应该能突出重围吧?”叶限觉得自己太懦弱了,明明就是想要陈彦允活下去,还要找这么可笑的理由。陈彦允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叶限却已经对张居廉说话了,“张大人,我有个主意,你想听吗?”张居廉依旧微笑着:“哦,世子一向足智多谋,我可不敢听你的主意。既然世子想护着陈大人,那我送你们两人一起上路不就好了?反正我清理一个也是清理,两个也是清理。你们结个伴,路上也好有个说话的。”叶限鬼使神差地竟然觉得“你们结个伴”这句话听起来很顺耳。叶限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下。刚想说话,肩上却搭了一只手。“你退后,我来说。”是陈彦允的声音。没等他回答,陈彦允就不容拒绝地按住他的肩膀,自己站到了前面。到底还是陈彦允力气大。叶限来不及挣扎就被他护到了身后。叶限看着陈彦允颀长挺拔的身姿,觉得就算这么死了也很值得。张居廉和傅池手下的士兵竟然早早就被陈彦允策反了。叶限不可置信地看着原本对准他们的刀锋剑尖一瞬间都收了回去,十几个围着他们的锦衣卫恭恭敬敬地站到他和陈彦允身后。他就说,陈彦允怎么会这么大义凛然地当在他身前,原来都是准备好的。苦涩的味道渗满了唇齿间,刚才那么悲壮,敢情都是在耍他!来收拾烂摊子的陕西总兵赵怀来了,陈彦允只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头也不回地出了紫禁城。赵怀还在后面追问如何处理张居廉,叶限看着陈彦允消失在雨夜里的身影,淡淡地说:“让他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