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瑶被他拉扯着,距离近到能听见夜阑带着怒气的呼吸,能看见他燃烧着火焰的眸底自己被放大的倒影,不卑不亢回道:“他配不配,你不比我更清楚吗?否则,哪里值得你费尽心机封了我们的真实记忆,三百余年。”
音落,夜阑握着君瑶皓腕的手一顿。
只这一个细微动作,君瑶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夜阑,你的伎俩很失败。”她直视进夜阑漆黑的眼底,嘴边浮现出一抹冷嘲笑意,凉凉道:“一千岁之前让我动了情的人是他,一千岁之后,纵使你诱他剖我妖丹两次,再假惺惺地救我于黑暗深渊,我也看不上你。”
“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君瑶一字一顿,冷言冷语清晰从唇间吐出。
她察觉到自己每说一个字,夜阑捏在她手腕的指骨就收紧一分,嘴上说着变了质的爱慕,动作却毫不怜惜。君瑶没力气挣脱他,不代表没有办法挣脱。
嫁衣袖袍中晃过清辉月华,灵剑顿时幻化作尖利暗器飞出,猝不及防地划破了夜阑腕下血管。
君瑶趁他吃痛松手的刹那,利落脱了这身繁琐喜服,朝君寒方向跑去。
身边刀光剑影,她修为被封,所幸有宸渊的灵剑时时护着她,一点伤都没让她受,但远处君寒显然就没有这样好运了。
已然成鬼魅的“宸渊”被夜阑用银哨操纵着,修为不减昔日战神风姿,只是没了金丹外加夜阑给他下的毒,原本仙修成了鬼术,招式更诡谲无常了些。
君瑶比谁都清楚君寒和宸渊的实力到底如何,要论单打独斗,哥哥绝不是宸渊的对手。几百招下来,君寒玄色衣袍见了红,一处处漾开血迹斑驳。
“哥——”君瑶的心悬到嗓子眼,脚下分明是走了无数多遍的魔宫甬道,这一刻,她却觉得无比漫长,怎么也跑不到君寒身边。
豆芽从她衣襟里缓缓探出头,四处张望了下,也许是萦绕鼻间的血腥气太浓,也仰头呜呜叫唤起来。
君瑶此时实在没空安抚她,只道了声:“别闹。”
但语罢,她突然见到了熟悉的一幕。
豆芽嘟嘟嘟地抖起身体,纯白兔毛从它身上掉落,铺散地面的同时开始野蛮生长,包裹上鬼族恶魂的四肢,又以极快的速度向前蔓延。在“宸渊”手中剑要穿过君寒肩胛的瞬间,缠绕住他的手腕。
君瑶顿时松了口气,低头看见怀里豆芽睁着大眼睛,一副求夸奖求表扬的模样,轻笑了笑,“乖。”
一时间,战局扭转。所有鬼族恶魂都被豆芽抖落的白毛束缚住,想要斩断这些丝线尚且自顾不暇,完全分不出精力再来应对魔族的反击。
而君瑶也终于跑到了君寒面前,见到安好的兄长眼眶泛起湿润。
但她清楚现在不是叙旧时候,语气飞快道:“夜阑封了我的修为,哥哥快帮我解掉禁制,这里交给我。”
前半句话出口的瞬间,君瑶修为同时冲破了封印,游走过全身经脉。
可君寒并未理睬她后半句话,反问道:“他就是宸渊?那个伤了你两次的上神?”
君瑶一愣,她没想到兄长竟还帮她记恨着此事,摇了摇头,“不是他。这件事说来话长,但……不是他。”
豆芽抖落的白毛对付寻常鬼族恶魂尚有些威力,但面对修为无损的宸渊,显然还逊色了些。只见白衣鬼魅稍稍用力,就将缠绕手腕的白毛挣脱成齑粉,君瑶赶紧将君寒推开挡在他身前,手握灵剑接下“宸渊”的一招。
一边是被毒炼成鬼魅的“战神宸渊”,一边是吸收了宸渊全部金丹修为幻化出的灵剑妖器,君瑶曾设想过无数次自己能与宸渊抗衡,却没曾想竟在这样本不该敌对的情形下实现了。
渐渐,两人身上都添了不少伤,但君瑶的体力开始落了下风。
又是一次刀剑相抵,君瑶望进他的眼底,“宸渊,你醒一醒!你不是最自以为是,最自诩清高吗?怎么现在就容忍天族神明的高贵被鬼族踩在脚底下,甘心当鬼族的傀儡?!”
“宸渊”浅棕色的眼瞳空洞而无神,甚至连转动都不会。任是君瑶喊得再撕心裂肺,也仿佛什么都听不见,无动于衷。
灵剑被“宸渊”无情力道又压下一寸,再有半分就是她的脖颈,君瑶后槽牙死死咬紧,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破釜沉舟,不破不立……本就是拼命的仗,不如就豁出命去赌!
君瑶咬牙深吸一口气,乍然撤了力,把灵剑丢到地上。同时,“宸渊”的剑自然就架在了她白皙脖颈。
温热鲜血流出,君瑶徒手接白刃,拼死握住他的剑,笑了,“宸渊,你又食言了。”
“一千多年前你说会让我永远无忧无虑地生活,我信了,但你没能做到。十几日前,你说你会用剩下的十几万年生命来弥补我,甚至爱我,我又信了。”血液从君瑶掌心渗出,滴答滴答,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她质问:“可伤我兄长,屠我同族,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君瑶睁大的眼眸盈满悲愤,刺痛到“宸渊”面如死灰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如初春嫩草破冰原,极其细微,却让君瑶看见了希望。
“你看清楚,我们共同的敌人,在你身后。”君瑶抬起另一只手指向远处的夜阑,“如果你敢助纣为虐,我君瑶,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