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心用帕子沾了水,擦掉了尸体脖子上的粉。都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这一擦,就不对劲了。之前在坟地的时候,虽然也打着火把,但毕竟没有那么亮,只是随便一看,看得不太清楚。现在不一样,现在姜云心进入了正经的验尸环节,她要仔细地看一下这一条缝合伤的情况,这一看,就看出问题了。她又擦了擦,将沾着粉的帕子在水里洗一洗,继续擦。脖子上这厚重的粉,温家的人说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而这一道疤痕,在没有查出端倪之前,方明宴还没有说。不知道他们是心里有数,还是全然不知。姜云心将尸体脖子上的粉清理干净之后,拿了一把小刀和剪刀开始拆线。拆完之后,沉默了一下。然后她拿起了尸体的胳膊,看他的手。卷起尸体的袖子,看他的胳膊。将死者的扣子多解开一些,看他身体。然后,姜云心叹了一口气:“风华,帮我把大人喊进来吧,我有一个很炸裂的发现。”荆风华整个人已经钻进棺材里去了,他也是不忌讳。听着这话,应了一声就出去了。方明宴很快就进来了。“有什么发现。”姜云心已经将尸体的上身衣服都解开了,露出死者的胸膛来。她叹了口气:“大人你看。”方明宴一看,也愣住了。甚至都不用姜云心多说。姜云心已经将尸体脖子上的线拆开了,这一圈线果然是用来固定头颅的,拆线之后,头颅也掉了下来,就这么放在一旁的盘子里,十分诡异。一边是一个脑袋,一边是无头的尸体。脑袋,就是不知名的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但是尸体……他的皮肤却苍白松垮,布满皱纹。“这头颅和身体,是两个人。”姜云心道:“身体符合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的特征,头颅只有三十多岁。这是有人砍下了温鸿羲的头,然后将另一个人的头颅缝合在了温鸿羲的尸体上。”方明宴缓缓地点头。是这个样子,但,这是为何?这事情也太诡异了。方明宴缓缓道:“你继续验尸,我去问问温家的人,温鸿羲身上是否有什么特征,让他们确认尸体身份。”本来没有什么好确认的,应该就是温鸿羲无疑。但现在这种情况,没有脑袋,谁又能保证呢?既然能多一个只有脑袋的人,那么也不是没有可能,多一个只有身体的人。至于温鸿羲去了哪里,谁知道呢?一切皆有可能。方明宴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带着一脸苍白的温嘉荣,不但苍白,还有点哆嗦,薛东扬也跟在后面。温嘉荣在看见地上的尸体和头颅的时候,腿一软,差一点就摔倒,幸亏薛东扬就在身后,一把抓住了他。“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温嘉荣又想看,又害怕,视线躲躲闪闪,声音哆哆嗦嗦。“这个问题,难道不是我问你吗?”方明宴道:“你说你父亲的左边肩膀上,有一块胎记,对吧?”温嘉荣哆嗦着点头。方明宴示意姜云心,姜云心将没有头颅的尸体左肩抬起来一点,果然,看见一块胎记。“有胎记。”姜云心说。温嘉荣终于缓过来了,嗷一声大哭出来,扑向了尸体。“爹,爹,为什么会这样,谁那么狠心,让你死了尸骨不全。”温嘉荣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看着怪别扭的。方明宴多少有点人性,让他哭了几嗓子之后,这才说:“别哭了,赶紧想想,你爹都得罪了什么人?在你爹死后,谁能够靠近他的尸体,并且,有可能将尸体带走?”这是方明宴和姜云心商量过得出来的结论。之前他们认为尸体被换了。温鸿羲的尸体被人偷走,换成了现在的中年男人。但是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要知道,只换头颅,那可比整个换尸体要难得多得多。中年男人是怎么死的,这单从头颅上看不出来。但是温鸿羲是病死的,他的尸体是完整的。想要给一具完整的尸体换头,那就需要先将这具尸体的头砍掉,然后,再将另外一个头颅给缝上。缝合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砍,那可不是简单轻松的事情,而且一定会有血,就算是尸体也会有,只是不像活人那样喷溅罢了。尸体在灵堂三天三夜,白天不定时有人上门,不可能做如此大的动作。只有晚上。晚上灵堂也一定会有至少三人,这种大动作,不可能有人可以偷偷摸摸完成,不叫旁人看见。“把你家三天夜里守灵堂的人都叫来。”方明宴说:“一组一组的,每一天晚上的分开。”哪一天晚上出的问题,那三个人,必然都有问题。这么大的动静,必然是里应外合,而且,是在温家相当有地位,能说得上话的人,才能做到。无头案,神婆之女温鸿羲的灵堂搭了三天,守了三天的夜。第一天晚上是长子温嘉荣带着两个小厮,加上管家。第二天晚上,是温鸿羲的二儿子温衡,和他的生母,三姨娘林氏。第三天晚上,是温鸿羲的三儿子温礼,和他的生母,二姨娘周氏。这基本是按一房一房来排序的,而且只有生了儿子的姨娘,才配晚上给温鸿羲守灵。白天也是如此,有名分的跪在灵堂里哭一哭,没有名分的通房丫头之类,就连在灵堂里哭的资格都没有。阶级森严,无可奈何。当然她们哭得真心实意也不是因为温鸿羲死了,而是因为温鸿羲一死,她们在府里的生活就会大受影响。几个有名分的姨娘,又有儿女,温嘉荣可能还会养着,顶多缩减一些生活开支。那些无名无份无儿女的,可就悲惨了。温嘉荣看着顺眼的,可以分配到别处继续伺候别的主子。温嘉荣看着不顺眼的,直接发卖了也无人能说什么。这就是为什么这个年代的女子嫁了人之后,头等大事就是要赶紧生下一儿半女。母凭子贵,不管是谁生的儿子,都是自家血脉,会被留下来。而生了儿子的母亲,地位也就不同。即便抬不上身份,通常也不会被赶走,有一个地方可以容身养老。温家虽然殷实,但也不算什么大户。温嘉荣的两个弟弟,方明宴都见过问过,倒是没有特别的破绽。但是问起梅香一事,两人都支支吾吾。问得急了,温衡说了一句:“大人不是我不想说。可自古以来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父亲做的事情,大哥都不开口。我们又能说什么?”温鸿羲虽然风流胡闹,但是在长子继承这件事上没有一丝动摇。温嘉荣的弟弟妹妹可以吃好喝好,但确实没有什么地位,更没有说话的资格。荆风华已经照着头颅的样子,把中年人画了出来。方明宴让人将画像送去梅香家里。问问梅香父母,左右邻居是否认识。虽然现在不能证实两件事情有所关联,但只要是近期发生的不寻常的事情,很可能都是有牵扯的。三组守夜的人,互相作证,都说当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很快,这些人的详细资料都放在了方明宴的桌上。管家是在温家待了大半辈子的管家,丫鬟小厮基本是卖身在温家的。也有家生子,就是爹娘本就是温家的下人,主子赏赐成了婚,生下的孩子,自然也是温家的下人。众人都围在一起看,荆风华说:“这温鸿羲,眼光还挺杂啊。”怎么说呢?资料上明白地写着,温鸿羲的二姨娘周氏,是一个孤女。父亲早亡,从小跟着母亲讨生活。而她的母亲,是个远近有名的神婆。神婆是做什么的,简单说就是跳大神。